痛!
耳边嗡嗡作响,像是隔着一层水膜,夹杂着少女清脆又带着明显哭腔和焦急的呼唤:“小姐?
小姐您醒醒?
您别吓奴婢啊!
小姐!”
这声音,好熟悉,是小蝶?
她不是,早就被柳氏打死了吗?
沈清婉猛地睁开双眼!
剧烈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下意识地又闭上,缓了片刻才再次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浅粉色的鲛绡纱帐顶,绣着精致繁复的蝶恋花图案,帐角还挂着绣工精美的香囊。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她曾经很喜欢的桃花香气息,温暖而洁净,而非冷宫中那令人作呕的霉腐与死亡的气味。
她僵硬地、难以置信地转动脖颈。
床榻边,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红着眼圈,拿着温热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想给她擦拭额角。
那眉眼,那担忧的神情——真的是小蝶!
活生生的、年轻的小蝶!
“小……蝶?”
沈清婉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难以置信。
她的喉咙虽然不适,却不再是那种破碎漏风的惨状。
“小姐!
您终于醒了!”
小蝶惊喜地叫出声,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砸在锦被上,“您从假山上摔下来,磕破了头,流了好多血,都昏迷大半天了!
夫人和老爷刚才还来看过,才走不久,吩咐奴婢仔细守着您……”小蝶……假山摔伤……昏迷……沈清婉猛地坐起身来!
动作太急,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袭来,额角伤处更是传来突突的尖锐痛感,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抬手摸去,触到一层厚厚的、洁净的纱布。
这不是冷宫!
这不是她死前那具破败不堪、油尽灯枯的身体!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纤细,指甲圆润透着淡淡的粉色,虽然指尖有些微凉,却充满了年轻的光泽和活力。
这不是那双在冷宫里做粗活、冻得满是疮痍、指甲断裂污浊的手!
她猛地环顾西周。
熟悉的黄花梨木梳妆台,台上放着菱花铜镜和她的首饰匣子;床边是绣着兰草的屏风;靠墙的多宝阁上摆放着一些闺阁小姐喜爱的玉器摆件和书卷;窗边的绣架上还绷着一幅未完成的海棠春睡图……这里是她未出阁前在沈家居住的“漪澜院”!
她住了十几年的闺房!
“现在……是什么年月?”
她一把抓住小蝶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掐疼了她,声音因为急切和震惊而变得更加嘶哑。
小蝶被小姐眼中从未有过的剧烈情绪和惊人的力道吓到了,讷讷道:“是……是天佑十七年,三月初二啊……小姐,您怎么了?
是不是摔糊涂了?
奴婢这就去请府医再来看看!”
天佑十七年!
三月初二!
沈清婉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血液奔涌着冲向西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灼烧的滚烫感!
她记得这个日子!
天佑十七年春,她刚满十五岁不久,因为追逐一只罕见的玉色蝴蝶,失足从花园的假山上摔下,额角磕在石头上,昏迷了大半日。
正是在这次养伤期间,谢长风凭借世子身份和亲戚名头,频频前来“探病”,对她嘘寒问暖,温柔小意,才让她情窦初开,彻底沦陷,芳心暗许,一步步走入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她回来了……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悲剧尚未正式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候!
巨大的震惊、狂喜、茫然,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剧烈的情绪。
“小姐!
您别吓我!
您的手好冰!
奴婢这就去请府医!”
小蝶看着她这副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挣脱她的手就要往外跑。
“站住!”
沈清婉厉声喝止,声音因情绪极度激动而有些尖锐破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蝶猛地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家小姐。
沈清婉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尖锐的疼痛帮助她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不能慌,不能乱。
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是莫大的恩赐,也是极重的责任!
她绝不能浪费!
绝不能!
那些害她、负她、欺她的人,都还好好地活着,就在这府邸之内!
柳氏、沈玉柔、谢长风……还有她那冷漠自私、只看重利益的父亲!
以及……那个为她付出惨烈代价、她却辜负至深的男人——萧煜。
恨意如同最毒的蛇,在她心底苏醒,嘶嘶吐信,但她脸上,却缓缓扯出一个极度扭曲却又努力趋于平静的表情。
她看向吓得不知所措的小蝶,放缓了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和疏离:“我没事,只是刚醒过来,有些头晕。
不必惊动府医,也不必……惊动旁人。”
她特意加重了“旁人”二字。
小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觉得小姐醒来后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就是眼神变得……很深沉,让人看着有点害怕,但又莫名觉得可靠。
她只好依言道:“那……那小姐您先喝点水润润喉?”
“嗯。”
沈清婉淡淡应了一声。
小蝶连忙去倒温水。
沈清婉接过水杯,指尖冰凉。
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梦,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喝了几口水,她将杯子递还给小蝶,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有些累了,想再歇一会儿。
任何人来,都说我喝了药刚睡下,不必通传,等我醒了自会理会。”
“是,小姐。”
小蝶乖巧应下,为她掖好被角,轻轻放下纱帐。
纱帐落下,柔和了光线,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线。
沈清婉在昏暗的光线里睁着眼,毫无睡意。
她攥紧了锦被下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无论如何,她己别无选择。
唯有前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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