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晨雾总在第七次涨潮时消散。
玄昭赤足踏上栖梧宫的琉璃冰阶。
足底传来玄冰特有的沁寒。
——那是北海特有的“玄冰魄”在灼烧他的涌泉穴。
也是父王对他“返祖血脉”的日常压制。
檐角倒悬的九十九根冰棱折射着幽蓝海光。
每一根都映着初代蛟皇剜龙目时的血影。
在鲛绡窗纱上投下龙鳞状的斑影。
梁间栖息的冰魄蝶被惊动。
抖落的磷粉如星屑坠落。
在他苍白的腕间凝成霜花。
——这是妖族“通灵变”初期的征兆。
却因血脉过于纯粹而呈现异象。
“三殿下，该更衣了。”
鲛人侍女的声音浸着惧意。
尾鳍在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玄昭瞥见铜镜边缘映出的暗金纹路。
——昨夜子时浮现在额角的龙痕。
此刻正如活物般向鬓角攀爬。
鳞片形状与典籍中记载的“真龙逆鳞纹”分毫不差。
他伸手触碰镜面。
指尖抚过母妃遗留的焦尾琴。
琴身裂纹里还凝着干涸的金红血珠。
那是百年前宫变时。
母妃用真龙血在琴弦刻下的护子咒。
“叮——”冰魄蝶突然聚作一团撞向琴身。
残缺的“昭”字铭文泛起微光。
玄昭瞳孔骤缩。
只见琴身裂缝深处渗出淡金液体。
在冰晶地面蜿蜒成扭曲的龙纹。
——那是《龙甲天书》残页的显形。
记载着北海龙宫禁忌的“逆鳞祭典”。
他忽然想起昨夜梦中。
母妃破碎的鲛尾内侧。
同样刻满了这样的咒文。
玄玥踏入殿门时。
带进一缕咸涩海风。
长公主的冰蓝蛟尾扫过地面。
鳞片剥落的碎屑化作霜花。
在她月白襦裙下铺开蜿蜒的银河。
——作为拥有55%真龙血脉的王族妖族。
她的“化形变”始终停留在不完全状态。
尾椎处的冰蓝鳞片在晨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昭儿今日及冠，莫要再碰这晦气物件。”
她抽走玄昭手中的《龙甲天书》残卷。
袖口滑落时露出缠在皓腕上的褪色剑穗。
那是用鲛绡混着人族发丝编织的遗物。
尾端缀着的玉珏刻着“清”字。
——据说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信物。
玄昭曾在父王的藏书阁见过相同的纹路。
却始终无法参透其中含义。
“阿姐的鲛绡裙该换了。”
玄昭指向她裙摆裂口处渗出的淡金血渍。
这抹金红在北海蛟族中显得格外刺眼。
唯有纯血龙族才会在化形时流出如此色泽的血液。
玄玥的蛟尾倏地卷住蟠龙殿柱。
鳞片簌簌剥落：“西海进贡的冰蚕丝...都送去给父王炼丹了。”
她指尖凝出冰晶封住门窗。
压低嗓音道：“今日子夜，珊瑚海会有赤潮——归墟神殿的搜鳞船又添了三艘。”
殿外突然传来冰鉴碎裂的脆响。
二皇子玄枭踹翻青铜酒樽。
魔蛟戟在地面拖出蜿蜒火星。
脖颈间的暗紫魔纹如活物般蠕动。
——那是偷练禁术导致的血脉反噬。
在妖族“凝丹变”阶段尤为凶险。
“三弟好大的架子！”
他甩着尾鳍逼近。
腐尸气息混着妖丹躁动的腥甜扑面而来。
“父王赐的雪魄丹，你可有福消受？”
玄昭沉默接过青玉瓶。
瓶中丹药泛着不祥的胭脂色。
上月失踪的鲛人乐师被捞起时。
腕间正是这般朱砂似的血痣。
他注意到瓶身暗纹与母妃玉簪底部的刻痕相似。
却被玄枭的冷笑打断：“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以为自己能躲得过‘逆鳞祭典’？”
辰时的海钟撞响第九声时。
玄昭跪在了龙骸祭坛中央。
冰面下那道贯穿北海的真龙遗骸正在苏醒。
嶙峋骨刺距他的膝盖仅隔三寸。
每一道裂痕都在吸收他血脉中的金红。
——那是三百年前被玄溟蛟族窃取的龙髓。
穹顶十二根盘龙柱上。
被玄冰封印的龙魂残片突然共鸣。
震得大祭司的龟甲签筒轰然炸裂。
“九龙吞日...赤龙现世...”老祭司的惊呼裹着血沫。
浑浊的眼球映着玄昭额角即将成型的逆鳞纹。
玄溟蛟皇的玄色龙靴碾碎满地龟甲。
十二旒玉冕在暴风中纹丝不动。
玄昭的喉结微微滚动。
——父王袖口绣着的冰蛟暗纹。
与他幼时在母妃棺椁上见过的封印图腾如出一辙。
“逆子，可知龙脉是穿肠毒药？”
利爪刺入后颈的瞬间。
玄昭看见祭坛西角的镇海杵迸出血光。
他的金红血液顺着冰纹蔓延。
竟唤醒沉睡的真龙遗骸。
其骨缝间渗出的龙髓与他的血脉共振。
在冰面投出模糊的古文投影。
整座玄冰宫开始倾斜。
琉璃瓦上的血冰锥如暴雨坠落。
玄玥化作白蛟缠住祭坛立柱。
冰蓝鳞片在飓风中片片剥落。
“正是要在这血脉最盛时！”
玄溟化作百丈黑蛟。
竖瞳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玄昭的脊背爆出三寸金鳞。
每片逆生的鳞甲都刻着晦涩的龙纹咒印。
他望见玄枭捏碎青铜酒樽。
魔纹爬满脸颊。
指尖凝出的竟是归墟神殿的斩龙刃。
玄翊端坐冰座。
左眼化作赤金龙瞳。
袖中露出半截染血的鲛绡残页。
第九道金雷劈开海幕时。
玄昭正抓着焦尾琴残片下坠。
这道金雷并非普通天劫。
而是北海龙宫下方的“真龙地脉”因返祖血脉觉醒产生的共鸣。
三百年前初代真龙陨落时。
龙血渗入北海玄冰形成地脉。
此刻被玄昭的金红血液激活。
引动九天雷池的“赤龙劫”。
——唯有真龙首系血脉觉醒时。
才会触发这种兼具淬炼与警告的特殊雷劫。
逆鳞处迸发的金芒如利刃剖开深海。
蛰伏万年的远古海兽睁开琥珀色竖瞳。
那些被窃取万年的龙髓。
正顺着海底沟壑汇入他撕裂的伤口。
每一滴都在唤醒记忆深处的龙吟。
“昭儿，逃...”母妃的虚影在熔岩中浮现。
破碎的鲛尾内侧密密麻麻刻满咒文。
其中一道正是今早玄玥塞给他的“冰渊遁法”。
当最后一丝龙魂融入血脉时。
归墟裂缝传来初代真龙的叹息。
混着深海特有的寂静。
海底火山轰然喷发。
岩浆与玄冰对撞产生的气浪中。
玄昭望见自己飘散的血丝正重绘山河。
那些在熔岩中重组的《龙甲天书》残页。
浮现出母妃临终前未写完的血书。
字迹在岩浆中迅速熄灭。
冰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玄昭握紧焦尾琴残片。
——琴身裂纹里的血珠。
不知何时己凝结成奇异的形状。
远处传来玄玥的呼唤。
混着归墟海雕的振翅声。
而他掌心的逆鳞印。
正在灼痛中勾勒出未知的轨迹。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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