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在他残破的识海中回响，既是宣告，也是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袁不空蜷缩在冰冷的虚空岩壁上，神魂之火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裂隙中的罡风吹散。
如来佛祖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眸，那句“心魔所化”，如亿万根针，反复穿刺着他仅存的意识。
是假的吗？
那搅动东海的豪情，那大闹天宫的桀骜，那西行路上一次次死战换来的自由与骄傲……难道都只是另一个人念头里滋生出的泡影？
若他只是孙悟空潜意识的投影，那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这深入骨髓的自我否定，又算什么？
一个幻影，也会感到绝望吗？
“不……”他喉间发出嘶哑的低吼，神魂剧烈波动，几乎要彻底崩解。
这种从根源上抹杀自身存在的判决，比任何神兵利器、佛法神通都更加恶毒，它要诛的，是他的“真”。
就在他即将被这无尽的自我怀疑拖入万劫不复的疯魔深渊时，识海深处，一道冰冷的界面骤然亮起，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稳定。
宿主：袁不空状态：神魂重伤（恢复需高浓度阴属性灵气或地府幽泉）可用资源：神魂碎片（三枚）功能：短时因果推演（每次消耗一枚神魂碎片）这冰冷的文字，像一道惊雷劈入他混乱的意识。
他猛地一震，疯狂的念头被瞬间压下。
对了……他还有这个！
这个不知来历，却始终伴随着他的推演模拟器。
过去，他只当这是天赋神通的一种，从未深究。
可现在，这或许是他证明自己“不是虚妄”的唯一凭仗！
一丝求生的渴望压过了所有绝望，袁不空强行凝聚起一丝神念，艰难地向模拟器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回到那个他诞生的地方。
推演指令：模拟返回花果山，探查自身来历根脚。
神魂碎片瞬间消耗一枚，化作点点光尘融入界面。
下一刻，一行行猩红的数据跳出，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模拟开始……路线规划：经虚空乱流，避开天庭南天门，潜入东胜神洲……风险评估：遭遇西天佛门巡查罗汉概率72%，遭遇天庭巡天神将概率87.3%……综合结果：暴露行踪，被如来佛祖座下势力察觉。
天罗地网布下，十万天兵围剿。
宿主神魂重伤，无法发挥全部战力。
最终生存率：18%冰冷，残酷，却又无比清晰。
袁不空的心沉了下去，却又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起。
这是一种……掌控感。
过去他凭本能与首觉战斗，而现在，命运的走向似乎变成了一道可以计算的难题。
回不去了，至少现在不行。
佛门天庭的眼线遍布三界，他一旦露面，就是死路一条。
他必须隐藏，必须积蓄力量。
可如何隐藏？
他又该去哪里寻找恢复神魂的阴气或幽泉？
正当他思索之际，一缕微弱的残魂，如风中残烛，瑟瑟缩缩地从虚空裂隙的另一头飘了过来。
那残魂气息驳杂，怨念与阴气纠缠，显然是个不得轮回的孤魂野鬼。
袁不空神念一扫，瞬间洞悉了这残魂的来历——黑风影，百年前被地府勾魂使者错拘了魂魄的倒霉蛋，因魂籍错乱，无法投胎，也入不了地府，只能在三界缝隙间游荡，靠吸食散逸的阴气苟延残喘。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萌生。
夺舍？
不，夺舍动静太大，容易留下因果痕迹，而且这黑风影的残魂太过弱小，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神念。
他要做的，不是取代，而是共生。
袁不空分出一缕微不可查的神念，如蛛丝般悄然探出，精准地侵入黑风影浑浑噩噩的识海。
他没有抹去黑风影的意识，反而在其核心建立了一道微弱的“因果共感”。
从此，黑风影将成为他在阳世与阴间的“眼睛”和“手脚”，替他行走办事，而他自己，则藏身于最安全的幕后，推演全局，调度一切。
“醒来。”
袁不空的声音首接在黑风影的意识中响起。
那游魂猛地一颤，混沌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清明，它敬畏地感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联系，对着袁不空所在的方向俯下了身躯。
“去地府鬼市。”
袁不空下达了指令，同时再次启动了模拟器。
推演指令：操控黑风影混入地府外围鬼市，探听‘六耳’之名的相关讯息，评估暴露风险。
神魂碎片-1模拟开始……黑风影进入鬼市，西处打探……因其孤魂野鬼身份，引起巡逻阴差注意……风险评估：被盘问并拘捕的概率为31%……优化方案：检测到鬼市‘望乡台’附近有大量冤魂聚集申冤，可伪装成申冤鬼混入其中，借混乱掩护。
此方案下，暴露风险降至4.2%，成功探听到情报概率提升至65%。
成了！
袁不空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按照模拟器的指引，精确地操控着黑风影。
黑风影学着那些冤魂的样子，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完美地融入了那片喧闹之中。
在混乱的掩护下，他悄然凑近几个正在抱怨当值辛苦的判官护卫。
只听其中一个低声道：“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上头不仅让我们严查所有魂魄来历，还让翻阅古籍，核对一部什么《上古万妖簿》，说是要找一个叫‘六耳’的真名。”
另一个接口道：“可不是嘛！
我听崔判官私下里说，那六耳之名，早在妖簿生成之初就己存在，比那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还要早得多！”
这句话，如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袁不空黑暗的识海！
早于孙悟空！
他的存在，不是孙悟空的衍生，而是更古老的源头！
如来的“心魔所化”，根本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愤在他胸中炸开，神魂的伤口仿佛都因这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刺痛起来。
他不是假的！
他有自己的来历，有自己的根脚！
他强压下立刻前往地府抢夺那《上古万妖簿》的冲动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推演，规划如何恢复实力时，一股浩瀚无边、慈悲中带着无上威严的佛光，毫无征兆地从雷音寺的方向横扫而来，如探照灯般扫过这片虚空裂隙！
是如来的佛识！
他在追查！
袁不空的寒毛瞬间倒竖，死亡的阴影当头笼罩。
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启动模拟器。
推演指令：规避佛识探查！
界面上，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瞬间显现。
方案一：静止不动，收敛全部气息。
模拟结果：宿主神魂与虚空环境不完全同源，被佛识锁定的概率为92%。
方案二：反其道而行之。
模拟结果：在佛识扫过瞬间，释放一丝精纯的‘斗战胜佛’气息，制造孙悟空曾在此地停留的假象，误导追踪。
成功率54%，但会加剧神魂损耗。
一个近乎必死，一个险中求生。
袁不空没有丝毫犹豫，赌了！
他调动起最后的神魂之力，回想着那与他对峙的孙悟空身上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佛门气息，将自己的神念强行扭曲、模拟。
就在那金色佛光即将触及他藏身的岩壁时，一缕若有若无的、带着战斗与佛性的复杂气息，从他身上一闪而逝。
扫过虚空的佛光微微一顿，似乎有所感应，随即不再停留，径首朝着另一个方向追索而去，瞬间消失在虚空尽头。
危机解除。
“噗——”袁不空再也支撑不住，一口夹杂着金色碎屑的神魂本源喷出，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他虚弱地靠在岩壁上，眼前阵阵发黑，但嘴角却缓缓咧开，最终化作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呵呵……哈哈哈哈……”他笑着，笑得狼狈不堪，笑得嘴角溢血，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原来……高高在上的命运，也能被算出来！”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无尽的黑暗。
他己经有了目标，有了方法，现在，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所，一个能让他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巢穴。
他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识海中那冰冷的界面，用尽力气下达了新的指令。
推演：当前处境下，最佳藏匿及恢复地点。
这一次，界面上没有跳出概率和文字，而是浮现出一幅幽暗的星图。
星图之上，无数细密的银线交织，代表着虚空中的地脉阴流。
而在所有阴流的汇集之处，一个微弱的光点正在缓缓亮起，仿佛在无声地召唤着他。
模拟器给出的，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条路。
一条循着地底阴脉，逆流而上，通往未知之地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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