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的话像一盆冰水，将篝火旁仅有的一丝暖意也浇灭了。
粮食，这个最基础的问题，成了横在所有人面前一道看似无法逾越的鸿沟。
夜晚的灰岩丘陵，寒风刺骨。
窝棚里传来孩子因饥饿和寒冷发出的细微啜泣声，很快又被大人压抑的安抚声盖过。
每一丝声音都像鞭子，抽在林珩的心上。
艾斯特拉抱着膝盖坐在稍远的阴影里，精灵的夜视能力让她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张脸上的绝望。
她抿着唇，第一次没有出言嘲讽，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个在火光下依旧对着皮子草图沉思的黑发青年。
他难道还不明白吗？
在绝对的物质匮乏面前，任何“想法”都是苍白的。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珩就起来了。
他没有立刻召集人手去讨论那个遥不可及的水渠计划，而是拿着那根充当拐杖的镐柄，再次走到了那条几乎干涸的溪涧边。
他仔细观察着河床的断面，用脚步丈量着距离，最后停在了一处相对陡峭的岸边。
这里距离谷底的开阔地有将近三西米的高差，溪水虽然细小，但若能引上去，利用重力自流灌溉，能省去无数提水的力气。
“我们需要水，现在就需要。”
林珩对跟着他过来的铁砧，以及几个被好奇心驱使、远远观望的领民说道，“水渠是大工程，远水解不了近渴。
但我们可以先解决眼前的用水问题。”
他指着陡岸下方那一小洼浑浊的积水：“把那里的水，弄到上面来。”
一个瘦高的人类青年怯生生地开口：“领主大人……我们试过用木桶提，太累了，而且一次提不了多少，根本不够用……所以，我们不首接用人力提。”
林珩拿起镐柄，又找来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他选了一处坚固的岩缝，将镐柄较粗的一端塞进去，中间垫上一块扁平的石头作为支点，然后示意铁砧将一块大石头压在悬空的那一端。
“看好了。”
林珩走到镐柄另一端，用手向下轻轻一压。
奇迹般地，另一端那块沉重的大石头被轻易地撬了起来。
围观的几个人发出低低的惊呼。
铁砧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瞬。
“这是杠杆。”
林珩简单地解释，“找准支点，用小的力气，就能撬动重的物体。”
接着，他又找来一些坚韧的藤蔓（昨天勘察时就留意到了这种植物）。
他砍下一段较粗的树枝，削成滚木状，放在陡岸边缘。
然后，他将藤蔓一端系住一个破旧的木桶（是从废弃窝棚里找出来的），另一端绕过滚木，垂到岸下。
“谁来试试，用这个把装满水的桶拉上来。”
林珩说。
那个瘦高青年犹豫着上前，抓住垂下来的藤蔓，用力一拉。
令他惊讶的是，虽然依旧费力，但比首接提着装满水的木桶爬上陡岸要省力得多！
木桶顺着岸壁被拉了上来，虽然洒了些水，但大部分都成功运到了岸上。
“这是滑轮……的简易原理。”
林珩拍了拍那根充当定滑轮的滚木，“它能改变用力的方向，让我们更省力。”
艾斯特拉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看着这简陋到极致的装置，眼神复杂。
她当然可以用风系魔法更轻松地把水卷上来，甚至一个低阶的造水术就能变出清水。
但魔法需要消耗魔力，需要天赋，而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石头、木头和藤蔓。
“哼，小聪明。”
她最终还是习惯性地哼了一声，但语气远不如之前那般尖锐，“效率太低了。”
“效率低，是因为工具简陋。”
林珩并不生气，反而开始指挥，“铁砧先生，麻烦你带人，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坚韧的木材，我们需要制作更结实的杠杆和真正的滚轮。
其他人，去收集藤蔓，越多越好。”
也许是昨晚篝火旁的对话，也许是刚才亲眼所见的那神奇一幕，点燃了这些麻木心灵深处一丝微弱的火苗。
稀稀拉拉的，有七八个人动了起来，包括那个瘦高青年和另外两个还算有些力气的矮人。
整个上午，林珩都在亲自示范和指导。
他教他们如何选择支点，如何捆绑才能更牢固，如何利用多个滚木组合来进一步省力。
汗水浸湿了他粗糙的衣物，手上也磨出了水泡，但他干得极其专注。
渐渐地，一个虽然粗糙但有效的提水系统搭建起来了。
利用杠杆将沉重的水桶从低处撬到一定高度，再通过简易的滑轮组拉上陡岸。
效率确实比不上魔法，但相比之前纯粹的人力背负，快了何止数倍！
更重要的是，一些老人和半大的孩子，也能参与到这个工作中来，贡献一份力量。
当清澈（相对而言）的溪水被一桶桶运上高地，浇灌在那几小块蔫黄的薯根草上时，林珩看到，几个妇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是完全绝望的神情。
虽然依旧沉默，但她们舀水的动作，明显轻快了一些。
铁砧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那个用硬木新削出来的、比之前那根滚木顺滑多的滑轮，喃喃道：“这……这东西……有点意思。”
艾斯特拉站在远处，看着那个在人群中忙碌、指挥若定的身影，看着那套毫无美感可言却切实有效的提水装置，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这个“无魔力废物”，似乎真的在用他那种奇怪的方式，对抗着这片土地的诅咒。
就在提水工作初步步入正轨，营地气氛出现一丝微弱转机的时候，负责在较高处瞭望的一个半身人少年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脸上毫无血色，尖声叫道：“不……不好了！
艾斯特拉小姐她……她受伤了！
西边的山谷里……聚集了好大一群豺狼人！
它们发现我们了，正在朝这边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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