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萤火虫的。”
——《告白白月光》数月以前。
春天,车轱辘碾过水洼,震落头顶将落未落的槐花。
空气中是氤氲着槐花香的水汽,让少年忍不住微闭上眼睛细嗅,连靛蓝色校服上沾着几片飘落的花瓣也全然不觉。
在课室外的一切,连呼吸都是自由惬意的。
失神间,忽见位捏着蓝布裙角的马尾辫少女正笨拙地拨开月季丛,探出半个微淌细汗的脑袋来。
那是只有经常迟到的学生们才知道的捷径,那是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俄而,江怀宁猛然捏住车把,连带着书包里的搪瓷饭盒都跳了起来,发出噼啪的响声。
“啊!”
自行车轮胎最终在马尾辫女孩的惊呼声中与地面刮出道浅淡的白痕,抬头的一瞬,江怀宁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道歉的话蓦地卡在喉咙。
“对,对不起……”女孩温软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撞进少年胸膛,江怀宁就这么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那漂亮的马尾随风飘扬。
首到铃声响起,女孩甜甜的嗓音仍旧萦绕耳畔。
那白皙俏脸上的一抹娇羞,远比晨起沈姐姐洗净的苹果要更加红润。
他忽而感到自己的心在某一刻跳得很快。
初春的雨后,世界干净美好。
当然,如果那烦人的上课铃声能响得再晚一些,就更好了。
“早上睡昏头了?”
教室后门,年轻的班主任抱臂倚在门框边上,裁剪精良包臀西裙在晨光下绷出克制的弧度,白衬衫的胸口被汗水洇得微透,让人不敢首视。
“好歹也对自己的学习上点心吧?”
程舒窈凤眼斜睨,抬腕看表后没好气道。
江怀宁终于忐忑地抬颌,却在看见那深棕卷发后心虚地垂落脑袋。
“嗯……”他嘴中吐出几个浑浊生涩的音节,想要解释却觉苍白无力。
他到底闭了嘴,所幸女人并没有要刁难的意思,说教几句便放他进门了。
“这是本月的第三次了,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后进生就更该加倍努力才是……”程舒窈到底无奈地让开道,目送如蒙大赦的少年走进教室。
而另一边,江怀宁刚一跌进座位,身后便传来不悦的啧声。
在同学们朗朗的读书声中,这声响十分隐晦,可怀宁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于是接下来,他的动作尽可能地轻柔,可无形中,那隐晦的敌意依旧似有若无,从未离去。
打他转校进班起,后座的女生便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一是她被迫搬离了自己熟悉的座位。
二来,则要从好几个星期前说起了。
由于英语学习小组分组事宜,初来乍到的他被小组长撺掇着去要这位女生的微信。
而他并不知晓,对方在班里是出了名的高冷,任何管自己要联系方式的男生,都会被她归到无聊的追求者那一类。
当然,她自然也有自傲的本钱,无论是长相还是学习,在江城中学都无人能出其右。
更别提她那自以为爱好却能在中学生省赛夺冠的小提琴了。
“要我微信?”
子书婳满不在意地瞥了怀宁一眼,颊侧陷出梨涡,眼里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要我微信?
没想到这群男生都是一个样。
’冥冥之中,江怀宁似乎能听见她未言的心声。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熟练的拒绝话术尚未言尽,江怀宁抢先说出的话语便呛住了少女。
“那个,是因为英语学习小组在课后有些事宜需要交接,所以组长才拜托我……”说话间,江怀宁下意识往身后组长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本该在那与同学讨论解题的家伙己不知去向。
在少女怀疑的注视下,怀宁莫名有些心虚。
他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于是难为情地撇过脑袋。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并没有不怀好意,于是偷偷地瞥回女孩一眼。
那双眸子是多么的漂亮,仿佛能装下整个璀璨的星空。
他像其他普通的男生一样,心里暗暗吃惊。
最终在子书婳似笑非笑的凝视下,他还是加上了那“宝贵”的微信。
可似乎也在那之后,江怀宁被子书婳顺理成章地归到那群无聊男生的行列当中。
而让两人关系恶化的,却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课间。
不知是哪班的学生在走廊玩真心话大冒险,把调换男女厕所指示牌当作了惩罚。
子书婳前脚刚进洗手间,江怀宁后脚便在原地愣住。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算了,应该是错觉吧。
憋了两节课了……”没有多想,少年刚进洗手间便撞见了即将关上隔间门板的子书婳。
对方甚至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五个火辣辣的指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烙在了怀宁脸上。
事后虽然通过监控证明了怀宁的清白,可少女只是轻飘飘的一句不好意思就把他打发了。
“不够的话,我可以赔钱。”
“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你说个数,我绝不还口。”
打出生至今,子书婳从未向别人低过头,她始终是那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始终是那常人所无法企及的高岭之花。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谁稀罕你的钱,莫名其妙。”
江怀宁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回家之后,他泄愤似的删除少女的微信,即便那对话框从未点亮过。
“在吗?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整洁的书桌前,台灯微微发烫,圆珠笔尖在试卷上悄然晕染开一片刺眼的墨迹。
思来想去,子书婳终于拿起手机在对话框敲出这么一行字来。
可半晌之后,那绞尽脑汁编辑的文字却被删除殆尽。
“在吗?
不在也无所谓,我发信息给你只是想告诉你,今天的事错不在我,但是假如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重新跟你说一声抱歉……”又不知过了多久,心烦意乱的子书婳始终没按下发送键,反倒亲手将那一个个小字在屏幕里抹去。
她实在不擅长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场面话。
“在?”
良久,子书婳终于说服自己,权当是做慈善似的按下了发送键。
可出现在少女屏幕里的并非男孩热络的回复,而是一个冰冷的红色感叹号。
窗外,槐树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月华悄然淌进书桌,将少女手中紧攥的圆珠笔裂隙的细响也给掩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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