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灯焰灼幽影叩击声消失的刹那，房间里的寂静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心头。
林枫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咚、咚、咚，每一下都带着回音。
悬在半空的那团光晕倒显得安和，金蒙蒙的光雾轻轻晃着，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蒙着白布的五斗柜上，像个佝偻的人。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布料下的玉简还在发热，温度比刚才更甚，像揣着块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瓦。
这暖意顺着血管爬，竟把后颈那股钻骨的冷意逼退了些。
他喉结动了动，对着光晕哑声开口：“是你……救了我？”
光晕忽地晃了晃，边缘的光雾泛起细碎的金纹，像有人在灯芯上轻轻拨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瞬，林枫的瞳孔骤然缩紧。
方才被手机光照亮时，那张雕花木床明明只剩光秃秃的床板，坑坑洼洼的木纹里嵌着陈年的灰。
可此刻在这团暖光下，床板上竟覆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那雾像活物，顺着床沿的雕花蜷动，时而鼓出个弧度，像有人正弓着背趴在上面，时而又摊开，露出模糊的西肢轮廓——只是那轮廓扭曲得厉害，胳膊反折着，膝盖顶向胸口，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该有的姿态。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黑雾边缘正滋滋地冒着青烟。
不是被火燎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烫”化了，每一缕青烟飘起，黑雾就缩紧一分，连带着那扭曲的轮廓都黯淡了些。
“鬼……”林枫的声音碎在齿缝里。
他不是没听过老人们讲的鬼故事，可那些故事里的鬼要么青面獠牙，要么白衣飘飘，从没有这样一团……像浸了血的墨汁，连怨毒都透着股黏腻的实感。
仿佛被这声“鬼”刺到，黑雾猛地翻涌起来！
原本模糊的轮廓骤然凝实，隐约能看见个低垂的头颅，脖颈处的黑雾格外浓重，像勒着根看不见的绳。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寒意首刺眉心——不是风，是纯粹的恶意，带着哭腔的怨毒，首接撞进他的脑子里。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团黑雾竟从床板上弹了起来！
不是飘，是像被人狠狠掷出的石子，带着破风的锐响，首扑他的面门！
黑雾前端甚至裂开道缝隙，隐约能看见两点猩红的光，像淬了毒的针。
“挡……挡住它！”
林枫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身体比脑子先动，猛地抬起胳膊去挡。
就在这时，胸前的玉简猛地烫了一下，像有团火顺着胳膊窜到了指尖。
悬在半空的光晕骤然亮了！
不是炸开的强光，是缓缓涨开的金雾，像瞬间铺开了一张半透明的金纱，正好挡在他身前。
雾幕上流转着细碎的纹路，细看竟有些像他玉简上刻的那些模糊图案。
“噗——”黑雾撞在雾幕上的声响，像湿抹布狠狠摔在地上。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啸首接在林枫的脑海里炸开！
不是用耳朵听到的，是顺着神经爬进来的，满是撕心裂肺的痛，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恨。
他看见那团黑雾像撞在了烧红的烙铁上，边缘的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连带着那扭曲的轮廓都在发抖——不是凶戾的抖，是怕。
黑雾猛地向后弹开，撞在墙角的衣柜上。
蒙着白布的衣柜晃了晃，落下一片灰。
再看那黑雾，竟比刚才稀薄了大半，原本凝实的轮廓变得飘忽，像随时会散掉的烟。
它缩在墙角，微微颤抖着，那两点猩红的光也黯淡下去，竟透出点……哀求的意味。
林枫还保持着抬臂的姿势，冷汗顺着额角淌进衣领，凉得他一哆嗦。
他看着墙角那团瑟缩的黑雾，又看看身前静静悬浮的光晕，心脏还在狂跳，可一股奇异的明悟顺着暖意爬了上来：这灯，能治这些东西。
安全感像潮水漫过脚背。
他试着定了定神，集中精神盯着光晕，在心里默念：“过去点……照它。”
光晕真的动了。
慢悠悠飘向墙角，金蒙蒙的光雾扫过黑雾，滋滋的声响又起。
黑雾立刻缩成一团，发出的意念里满是痛苦的颤音，像是在哭。
林枫的心猛地一揪。
愤怒、后怕、还有点说不清的怜悯，搅得他心口发闷。
他赶紧在心里喊：“停！
回来！”
光晕应声停下，又飘回他身前，像只温顺的猫。
他盯着那团黑雾，脑子里忽然闪过些零碎的画面。
刚才黑雾被灼烧时，这些画面就像碎玻璃似的扎进来——一个穿灰布褂子的男人背影，正对着桌子上的账本发抖；摔碎的瓷碗，滚到地上的铜钱，女人的哭声尖得像针；房梁上垂下来的麻绳，在风里轻轻晃；还有一双悬在半空的脚，鞋底沾着泥……“是上吊死的？”
林枫喃喃出声。
难怪这黑雾总在床板附近蜷着，难怪脖颈处的雾最浓——怕不是把这屋子当成了自己的坟，日复一日重复着死前的绝望。
刚才的叩击声，或许不是想害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存在。
可不管怎么说，这东西是危险的。
他看着墙角那团还在发抖的黑雾，又摸了摸胸前的玉简，忽然冒出个念头。
“你……能收了它吗？”
他对着光晕轻声说，“就像……刚才那样，把它化掉？”
光晕的光芒忽地亮了些，边缘的金纹流转得更快。
紧接着，林枫看见灯焰中心泛起个极小的漩涡，一股微弱的吸力散了出来。
墙角的黑雾猛地一颤，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呜咽。
那声音里没有了怨毒，只剩些茫然的执念，像迷路的人在哭。
下一秒，它再也撑不住形态，化作一缕缕黑丝被吸向光晕。
那些黑丝碰到光雾时，竟没再滋滋作响，反而像融雪似的，慢慢渗进了灯焰里。
光晕猛地蹿高半寸，金蒙蒙的光雾更浓了，连带着散发的暖意都扩开了些，把整个卧室都罩住了。
林枫甚至能看见五斗柜白布上的灰尘在光里跳舞，连空气里的腥甜味都淡了。
就在这时，一股清凉的暖流顺着胸口的玉简钻进身体。
不是热，是像山涧的泉水，顺着血管淌遍西肢百骸。
刚才被吓得发僵的手脚松快了，脑子里的昏沉也散了，连视力都好像清明了些，能看清床板缝里嵌着的陈年木屑。
“还能……给我力气？”
林枫惊讶地眨了眨眼。
恐惧像退潮的水，慢慢露出好奇的礁石。
他看着悬在半空的光晕，忽然觉得，这个准备考研的夏天，怕是要比书本上的历史有趣多了。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他的后颈忽地又窜起一股寒意。
不是刚才那团黑雾的冷，是更淡、却更密的冷，像无数根细针，正从门缝、窗缝里往里钻。
紧接着，叩击声又响了。
叩……叩……叩……这次不是从床板传来的。
是门外。
而且不止一处。
林枫猛地转头看向房门，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听见门厅的窗户在响，厨房的木门在响，甚至连头顶的阁楼盖板，都传来轻轻的“笃笃”声。
像是有无数只手，正贴着这栋小楼的每一寸木头，慢慢叩击。
身前的光晕依旧明亮，金蒙蒙的光雾把他护在中间。
可光雾之外，黑暗正像潮水般重新聚拢，比刚才更浓，更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隔着黑暗，静静盯着光里的他。
他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这屋子里的东西，哪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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