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的反应让林砚心头一紧。
她能看出,师兄不是单纯的惊讶,而是像见到了某种早己在典籍中读到、却从未想过会真实出现的事物,那种震惊里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惶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师兄,你认识这个符号?”
林砚追问,指尖的朱砂印记仿佛感应到她的急切,又泛起一阵微热。
顾时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砚皱了皱眉。
他将她的手拉近灯光下,眼睛几乎要贴到那枚印记上,瞳孔因过度聚焦而微微收缩。
书铺里只点着一盏老式的黄铜台灯,暖黄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平日里温和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狰狞。
“别动……让我再看看……”他喃喃自语,手指在离印记几毫米的地方悬空划过,像是在描摹那些细微的纹路,“没错……是‘启明纹’……真的是启明纹……启明纹?”
林砚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这到底是什么?
和星轨组、和那卷明代卷宗有什么关系?”
顾时松开她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堆满古籍的书架上,几本线装书哗啦啦掉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没去捡,只是双手按着额头,大口喘着气,像是在平复剧烈起伏的情绪。
“师兄?”
林砚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过了足足三分钟,顾时才抬起头,眼神里的震惊褪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走到书铺最里面的一扇木门前,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林砚,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把黄铜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三圈。
“咔哒”一声轻响,木门应声而开,里面透出更暗的光线,隐约能看到一排排更高的书架,空气中的檀香味道也更浓郁了。
“进来吧,这里说话安全。”
顾时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事,我本来打算烂在肚子里的。”
林砚跟着他走进内间。
这里比外面的书铺小了一半,墙壁上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嵌在天花板里的小灯,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照亮书架上排列整齐的古籍。
与外面那些常见的史部、子部典籍不同,这里的书大多没有封面,只用泛黄的棉纸包裹着,书脊上用毛笔写着晦涩的编号,像是某种私人整理的秘藏。
顾时走到最里面的一个书架前,踩着一张矮凳,从顶层取下一个长约半米的紫檀木盒子。
盒子表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边角处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将盒子放在一张梨花木书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搭扣。
里面没有金银玉器,只有一卷用深蓝色丝绸包裹的东西。
顾时解开丝绸,露出一卷泛黄的皮质卷轴。
林砚凑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普通的羊皮或牛皮,皮质细腻得近乎纸张,上面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与她在明代卷宗背面看到的星图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而在卷轴的正中央,赫然印着一个放大版的符号,形状与她指尖的朱砂印记分毫不差。
“这是……”林砚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家传的东西。”
顾时的手指轻轻拂过皮质卷轴,像是在触摸易碎的时光,“我祖上是明代钦天监的一名漏刻博士,负责观测天象、校准历法。
这卷《天枢秘录》,据说是他临终前偷偷藏起来的,里面记载的不是普通的星象,而是……‘天外来客’的轨迹。”
“天外来客?”
林砚猛地想起那个坠落的光点,“你的意思是,外星人?”
“至少祖上是这么认为的。”
顾时苦笑了一下,“我小时候听爷爷讲这个故事,只当是神话传说。
钦天监在明代是皇家首属机构,掌管天文、历法、祭祀,表面上记录日月星辰的运行,暗地里却在追踪一些‘异常天象’。
我祖上在永乐年间观测到一颗‘客星’,轨迹诡异,不像是自然天体,他偷偷记录下它的运行路线,就是这卷《天枢秘录》里的星图。”
林砚的心跳越来越快:“永乐年间……正好是郑和下西洋的时期。
我找到的那卷漕运卷宗,也是永乐年间的。”
“这就对了。”
顾时眼睛一亮,“我研究过郑和航海图,发现他的航线有好几次偏离了传统的贸易路线,像是在刻意靠近某些岛屿。
如果把《天枢秘录》的星图与航海图重叠,那些偏离的航线,恰好指向星图上标注的‘落点’。”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林砚脑海中形成:“难道说,郑和下西洋不只是为了宣扬国威、拓展贸易,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寻找这些‘天外来客’留下的痕迹?”
顾时点头:“《天枢秘录》里提到过‘朱砂为记,启明为引’,说的是当客星再次出现时,会有携带朱砂印记的人与之呼应。
我一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首到看到你指尖的启明纹……”他看向林砚的右手,眼神复杂,“磁暴、极光、坠落物、你的印记……这一切都和卷宗里预言的‘天变’对上了。”
林砚突然想起星轨组的徽章:“那星轨组呢?
他们的徽章是银色圆环包裹三道交叉的星轨,是不是和这些星图有关?”
“星轨组……”顾时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之所以被学界排挤,就是因为我在一篇论文里提到了类似的组织。
历史上每个朝代都有类似的秘密机构,汉代叫‘太史令秘部’,唐代叫‘司天台暗司’,清代叫‘钦天监密档房’,他们的职责都是一样的——掌控‘天外来客’的秘密,不让普通人知晓。
星轨组,应该就是现代的延续。”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他们要找的不是卷宗本身,而是卷宗里记录的落点坐标。
那个坠落物,很可能就是《天枢秘录》里提到的‘客星’再次出现,星轨组的‘启明星’计划,恐怕就是要捕获它,或者说,利用它的力量。”
林砚想起星轨组黑衣人冰冷的枪口,还有那枚紧紧锁在实验室暗格里的卷宗:“那卷漕运志里,一定藏着某个关键落点的具体位置。”
“而且这个位置很可能就在南海附近。”
顾时补充道,“沉船‘永乐号’是在南海海域被发现的,说明卷宗的主人在航行中遭遇了意外,才让它沉睡在海底六百年。”
就在这时,书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胡同里的枯枝。
顾时的反应极快,一把将皮质卷轴塞进紫檀木盒,又将盒子锁好放回书架顶层,然后熄灭了内间的灯,只留下外面书铺的一盏小灯作为掩护。
“嘘——”他对林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躲到书架后面。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书铺门口。
没有敲门声,只有一阵金属摩擦的轻响,像是有人在用工具试探门锁。
林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出那种声音——和星轨组黑衣人切割实验室门锁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们还是找来了。
顾时从书架缝隙里向外看了一眼,低声对林砚说:“后门有个通道,通向隔壁的西合院,你从那里走。”
“那你呢?”
林砚问。
“我引开他们。”
顾时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铜制弹弓,又抓了一把围棋子,“这是我的地盘,他们没那么容易抓到我。
记住,去南海,找永乐号的打捞队,只有拿到卷宗里的坐标,我们才能知道星轨组到底想做什么。”
他推了林砚一把,示意她快走。
林砚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她攥紧了右手,指尖的朱砂印记似乎感受到了危机,灼热感愈发强烈。
“保重。”
她低声说,转身冲向内间角落的一扇小后门。
就在她拉开后门的瞬间,书铺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几道手电筒的光束扫了进来,伴随着变声器处理过的冰冷声音:“顾时先生,我们知道林砚在你这里。
识相的,把人交出来,还有《天枢秘录》。”
林砚的心一沉——他们不仅找到了这里,还知道《天枢秘录》的存在。
她不再犹豫,拉开后门冲进了漆黑的胡同。
身后传来顾时的喊声,还有弹弓发射的破空声、书架倒塌的巨响。
林砚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雨水再次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但这一次,她的心里不再只有恐惧,还有一个清晰的目标。
南海。
她必须比星轨组先找到那个坐标。
而在她跑过一条狭窄的拐角时,指尖的朱砂印记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红光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幅模糊的画面——一片蔚蓝的海域,海面上漂浮着一艘巨大的古代帆船,船帆上印着一个熟悉的符号,正是那枚朱砂印记。
那是……永乐号?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