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满月时,菀宛洗漱完毕,褪去一身疲倦与芜杂,换好天青色香云纱睡衣,保姆麻利地整理好寝具。
遍体饰云气花纹的青铜博山炉燃起白檀沉香,烟气从镂空的山形中散出,缭绕炉体,群山朦胧,众兽浮动。
这本是祖父放在紫檀木案头燃起,挥毫泼墨时的制造意境的心爱之物。
“外祖父,我的好祖父啊,这个香炉我好喜欢,这个香味好好闻呀”菀宛娇气的央求道。
“小丫头,懂个啥,这是前辈流传下来的名贵物件儿也是我多年来练习书法的陪伴之物”祖父满脸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爱。
“但是我们小菀宛这么喜欢,那我只好忍痛割爱咯或许你才是它的有缘人和守护者”熏香时冷冽中透着甘醇的奇香,像极了祖母当年最擅长的梨花炖煮的甜汤,好闻极了。
酥酥软软的床,看着云锦帘随着微风层层叠叠,像是一种迎接梦的仪式,跟往常一样,菀宛沉沉睡去。
这次的梦境好像更让人琢磨不透了。
不知哪个朝代的民间的七夕夜,浸润着江南的烟水气与织女的柔情,街巷庭院处处流淌着女儿家的巧思与祈愿。
“都给我把庭院里里外外,犄角旮旯给洒扫干净了,眼睛放亮着点儿,要是小姐怪罪下来,老奴可担不起”这仗势欺人的架势,估计资格确实是老。
暮色初合时,家家女子早己洒扫庭院,青石板上摆起香案。
“快快快,把新摘的莲蓬、脆藕与蜜桃摆起来”管事的婆子急急忙忙的吆喝着。
中央供着巧手剪出的织女云纹,案前铜炉升起的青烟袅袅与月色交融,恍惚间腾云驾雾般。
少女们着素色罗裙,鬓角簪着新采的茉莉。
虔诚地跪拜于案前,口中轻诵《乞巧歌》:“乞手巧,乞容娇,乞得同心共白首……”声音柔柔,随晚风散入星河。
庭院一角,木盆盛满清水,浮着几枚银针,少女们屏息凝望水中针影。
“莲花莲花,云雀云雀”少女们心中默念,好像在对银针施展咒术。
若映出莲花、云雀之形,便是织女赐巧的吉兆;也有女子掩袖轻笑的,那必定是细线残影的。
更有胆大者,将小蜘蛛藏于雕花漆盒,待天明查验蛛网密疏,密如锦绣者欢呼雀跃,疏落者亦不恼,反笑闹着以瓜果饲蛛,盼它“再织情丝万千重”。
街市上,孩童手持荷叶嬉戏奔跑,衣角缀满彩线铃铛,脆响惊起檐下宿雀;书生们则焚香祭拜魁星,案头供着笔砚与桂枝,默念祈愿文思如天河倾泻。
夜幕降临,秦淮河畔商铺纷纷悬起彩色灯笼。
照亮纷至沓来的谈情说爱的男女。
此时的皇城亦笼罩在暮色与节庆的喜悦中,贵族女子上着交领窄襦,轻纱罗衣缀金丝牡丹,腰身盈盈一束。
高腰长裙,天水碧绉纱层叠如烟,莲步轻移时漾开泠泠月华。
臂挽泥金披帛若流霞浮动,外罩云纹大袖衫,广袖垂云间隐现鹤衔灵芝的蹙金绣。
青丝绾堕马髻,斜簪瑟瑟步摇,额贴北苑妆的杏花钿,腰间禁步环佩轻叩。
颇有晚唐遗韵。
将江南文人的诗情与宫廷华贵凝作一袭风露清愁的绝色。
这不就是自己搜集资料素材里的场景:什么南渊国民俗,宫廷盛景,乞巧节等等,简首惊掉了下巴。
“宛儿还不快过来,等你一起向织女娘娘祈福呢,”有气无力但故作镇定的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嗯?
莞宛抬眼望去,沉香亭中,那位被众星捧月的女子,似乎在喊我?
她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今天不是八月十五吗,怎的连时间都给改了梦,绝对是梦”菀宛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缓缓向亭子方向走去。
沉香亭在设乞巧宴,宫娥们以金盘承露、蛛丝卜巧,乐师演奏着教坊新谱的《鹊桥仙》。
翰林画师在廊下勾勒仕女簪花图,太学生即兴吟诵《长恨歌》,交织出文雅风韵。
暮色将金陵城浸在琥珀色的柔光里,御沟浮着新折的莲蓬顺流而下。
喊她那人此刻正命人在沉香亭前架起九尺彩楼,缀满尚功局新染的月白云锦,金丝银线绣的喜鹊衔着葡萄藤,在晚风中簌簌如生。
菀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真实的一切。
菀宛用手用力拧了自己一下,疼痛瞬间蔓延全身,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而后瞬间舒展开。
六尚宫女捧着鎏金缠枝盘鱼贯而出。
盘中盛着七孔针、五色线,并玉井水浸过的凤仙花汁。
最末两位抬着鎏金錾花铜盆,水面浮着雕成并蒂莲模样的冰鉴,映着渐次亮起的绛纱宫灯,碎成满盆星子。
贵妇此刻避开众人凝视和瞩目,侧身望向桑榆花海,假作欣赏美景,掩面咳喘好几声,赶紧让随身侍婢拿了帕子,婢子急匆匆的,转眼从竹林小径消失的没了踪影,贵妇长叹一口气,眉头皱的紧,带着满脸不悦。
这一切被莞宛瞧在眼里,但令她万分不解的是,那金丝云锦帕子上,分明是殷红的一滩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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