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外的白玉阶,今日染的不是晨露,而是黏稠、尚未完全冷却的鲜血。
雨水混着血水,蜿蜒流淌,冲刷着断肢残骸和破碎的甲胄,却冲不散那弥漫在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刚刚平息,只剩下零星垂死的呻吟,以及雨水敲打在冰冷石阶和兵刃上的单调声响,衬得这座象征帝国至高权力的宫殿,愈发死寂而狰狞。
殿门轰然洞开,沉重的吱呀声撕裂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道纤细却异常挺首的身影,缓缓步出。
玄底金纹的帝王衮服包裹着她年轻的身躯,宽大的袖袍垂落,遮住了微微颤抖的指尖。
十二旒白玉珠冕垂在额前,遮挡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唇。
雨水顺着冕旒的珠串滑落,砸在她肩头厚重的绣金龙纹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她是萧令颐。
大胤王朝的新帝。
脚下的每一步,都踏在温热的血浆和冰冷的尸体之上。
绣着金龙的云头履早己浸透,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暗红的湿印。
她目不斜视,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她同父异母兄弟的尸身,不是曾经叱咤风云的禁军统领的残骸,而只是寻常的尘埃。
宫变,惨烈得超乎想象。
先帝驾崩得突然,留下的遗诏语焉不详。
觊觎龙椅的皇子们、手握重兵的宗室、盘踞朝堂的世家,瞬间撕破了最后一点温情的面纱,将这座皇城变成了修罗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她,萧令颐,这位在所有人眼中不过是依附母族、温婉怯懦的皇三女,却成了最后的“黄雀”。
代价是巨大的。
支持她的力量损失惨重,母族几乎被连根拔起,整个宫廷内外,尸横遍野。
支撑她走到这里的,除了刻骨的仇恨和不甘,还有一个人。
她的目光,透过晃动的珠旒,投向那雨幕深处,承天殿广场中央,那个如同标枪般矗立的身影。
雨水冲刷着他玄黑的甲胄,洗去表面的血污,却洗不掉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令人心悸的煞气。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刚从地狱血池中捞出的铁塔,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叛军尸体。
雨水顺着他冷硬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滑落,流过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凌厉的下颌,最终滴落在地面的血泊中,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身狭长,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水。
剑尖所指之处,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叛军头目,己被他带来的、身着同样玄甲、沉默如同石雕般的亲卫死死按跪在泥泞血污之中。
他便是谢沉。
寒门出身,却以惊世之才和赫赫军功,在短短数年间跻身帝国权力核心,官拜柱国大将军,掌天下兵马实权。
也是萧令颐这场绝地翻盘、问鼎帝位的最强倚仗,最锋利的刀。
广场上,残存的禁军、侥幸活下来的宫人、还有那些在宫变中押对了宝或暂时选择观望的朝臣们,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有敬畏,有恐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深深的忌惮。
谢沉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微微侧过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手,沾满血污和雨水的手掌,随意地挥了一下。
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斩。”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凿在每一个人的心尖。
噗嗤!
数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跪着的叛军头目连惨叫都未曾发出,头颅便滚落在地,颈腔中喷涌的热血瞬间被冰冷的雨水冲淡。
尸体颓然倒地。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雨水冲刷地面的哗哗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哪里的零星抵抗被迅速扑灭的短促惨叫。
谢沉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向承天殿的方向,面向那刚刚踏出殿门、立于高阶之上的新帝萧令颐。
他迈开脚步,踏过脚下的头颅和尸体,玄甲铿锵,一步一步,朝着白玉阶走来。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流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雨幕中抬起,穿透晃动的珠旒,精准地锁定了萧令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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