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透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三中锈迹斑斑的铁门上。
程月遥缩着脖子穿过操场,运动鞋碾碎满地金黄的梧桐叶。
转学第三天,她依然像株被移植到陌生土壤的兰草,在教学楼走廊的阴影里瑟缩。
"叮铃——"早读铃刺破晨雾时,程月遥正被同桌林小夏缠着讲南城的旧书店。
这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葡萄,扒着她的胳膊撒娇:"就讲讲嘛,听说你们那儿的旧书店连地板都会唱歌?
"午休时,程月遥抱着《飞鸟集》往图书馆走。
拐角处突然传来机车轰鸣,她慌忙后退,书包带却勾住了宣传栏的钉子。
眼看着书本就要散落,一只戴着骷髅头戒指的手稳稳托住了书脊。
"走路不长眼啊?
"低沉的嗓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程月遥抬头,撞进陆星野微眯的桃花眼里。
少年倚着哑光黑机车,铆钉夹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身后几个染着夸张发色的男生正用打火机点燃香烟三中赫赫有名的"野哥帮"。
陆星野指尖摩挲着烫金书皮,忽然挑眉:"泰戈尔?
"他翻开扉页,看到"于南城旧书店"的字迹时,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
三个月前,他在二手书市淘到的那本《飞鸟集》,扉页上同样的娟秀小字曾让他鬼使神差地买下。
陆星野的指腹在扉页字迹上摩挲片刻,忽然把书往程月遥怀里一推。
金属机车在他身后发出低沉的嗡鸣,惊飞了树梢栖息的麻雀。
"下次走路看着点。
"他扔下这句话,跨上机车时夹克掠过她的发梢,带起一缕烟草混着雪松的气息。
"野哥今天不对劲啊。
"雷耀嚼着泡泡糖,蓝发在风里竖成小刺。
阿凯甩着打火机嗤笑:"没见他刚才翻书的样子?
跟见着宝贝似的。
"萧然倚着墙抽烟,耳钉在雾中闪过冷光:"那姑娘...看着像从南城来的。
"午后,三中的梧桐叶风中簌簌飘落此时程月遥穿过走廊,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机车轰鸣。
她驻足栏杆旁,看见陆星野跨在黑色机车上,铆钉夹克被风鼓起,蓝发雷耀正往他怀里塞着什么。
少年低头瞥了一眼,随手将东西扔进车筐,引擎声随即刺破云层。
"遥遥看什么呢?
"林小夏从背后蹦出来,马尾辫扫过程月遥的脸颊"哇,是野哥帮!
听说他们昨天又把隔壁职高的混混揍了一顿......"程月遥没听清后半句,目光落在陆星野车筐里露出的一角那分明是她上周遗落在图书馆的银杏叶标本。
次日午休,程月遥在图书馆顶楼整理旧书。
灰尘在斜照的阳光里浮沉,她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争执声。
探身望去,陆星野正揪着个男生的衣领抵在梧桐树上,雷耀和阿凯分立两侧,萧然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再让我听见你说她坏话,废了你。
"陆星野的声音低沉如冰锥。
程月遥攥紧手中的《飞鸟集》,看见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夹克下露出半截黑龙纹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那天之后,程月遥发现自己的储物柜里时常出现匿名的南城小吃。
林小夏曾撞见雷耀鬼鬼祟祟地往她柜里塞桂花糖糕,追问时那男生却吹着口哨跑开,蓝发在风里乱翘。
转季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
程月遥躲在便利店檐下,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
一辆机车突然停在面前,陆星野戴着头盔看不清表情,只把一件黑色外套甩给她:"雷耀让我顺路带的。
"不等她回应,机车己冲进雨幕,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碎成金箔。
程月遥抱着外套愣神,忽然发现口袋里有张皱巴巴的便签:"《飞鸟集》第37页,你的批注错了。
"字迹歪扭却眼熟,正是陆星野的笔迹。
她摸出书包里的书翻到那页,自己写的"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旁,多了行挑衅的小字:"狂欢才是一群人的孤独。
"三中的银杏大道在雨后铺满碎金。
程月遥踩着满地落叶去教室,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机车减速声。
她下意识侧身,陆星野的车擦着她的衣角掠过,排气管的热浪灼得人发烫。
少年在前方急刹回头,桃花眼里映着漫天黄叶:"走路看着点。
"声音依然懒洋洋的,却比初遇时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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