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祭品

1

我们苏家是百年糕点世家，每年中秋的祭月家宴更是家族的头等大事。

典礼即将开始，却发现我制作的“金桂团圆”月饼被撤了下去，正中央摆上了一盘日式和果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刚从海外留学回来的堂妹，递给我一张宣传单。

“看什么看，土死了！这可是我们花大价钱请来的日本大师傅做的，为了拿下海外代理权，今晚要全程直播的！”

我气愤地指着那盘和果子：“今天是中秋，你让我用这个东西去祭祖？”

面对我的质问，堂妹满是不屑。

“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封建东西？流量和钱才是最重要的！”

“爷爷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刚上位的掌门人跟我讲哪门子规矩？”

我愣了下，随即拨通了爷爷的电话。

“爷爷您为了几张海外订单，违背百年中秋祭月？”

01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随后传来爷爷声音。

“小锦时代变了，家里的事......就让倩倩她们年轻人去弄吧。”

我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听到了吗？堂哥。”

堂妹苏倩倩一把夺过我的手机。

“爷爷都同意了，你还在这儿当什么老古董？”

她身后的日本师傅在苏倩倩耳边说着。

苏倩倩得意道：“田中大师说你们的糕点太粗糙了，只配当果腹的点心，而他的和果子是艺术。”

“艺术？”

我气极反笑。

“用偷来的手艺做出来的东西，也配叫艺术？”

田中大师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倩倩尖叫起来：“苏锦！你胡说八道什么！田中大师是享誉国际的大师，你这是诽谤！”

“我是不是胡说，他自己心里清楚。”

我走向供桌。

“今天，这供桌上，必须摆我们苏家的金桂团圆。谁敢动，别怪我不认亲。”

“反了你了！”

苏倩倩彻底被激怒，她朝旁边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安使了个眼色。

“把他给我请出去！别让他耽误了直播吉时！”

两个保安立刻上前，架住我的胳膊。

我盯着供桌上那盘和果子，又看向墙上苏氏正宗的百年牌匾。

我被他们推搡着往外走，经过角落时。

我瞥见垃圾桶里面是我亲手制作而成的金桂团圆月饼。

饼皮上用桂花蜜印染的团圆二字，此刻看来，宛如一个巨大的笑话。

02

“苏锦，我警告你，今晚的直播关乎我们苏家！”

苏倩倩跟在我身后不耐烦道：

“你要是敢捣乱，我让你在整个行业里都待不下去！”

我被保安推到了祠堂门口，祠堂里灯火通明，巨大的直播屏幕上，弹幕已经开始滚动。

“哇，好精致的和果子，这就是苏家的新品吗？”

“听说今晚有日本大师亲临现场，苏家这是要走国际化路线啊！”

“以前觉得苏家月饼土里土气的，没想到现在这么洋气了！”

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看见没？这才是流量，这才是市场！你守着那些老掉牙的东西，早晚被时代淘汰！”

我看着祠堂里的牌位。

我仿佛能看到一代代人在中秋之夜，恭敬地将月饼摆上供桌，祈求家业兴旺，手艺传承。

而今天我，苏家的嫡长孙，新任的掌门人，却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别人用异国的东西，祭拜我苏家的祖宗。

“把他看好了，别让他进来。”

苏倩倩对保安吩咐了一句，便扭着腰，满面春风地走回镜头前，开始和那位田中大师互动。

“田中大师，非常感谢您能为我们苏家的祭月典礼，带来如此美妙的艺术品......”

她的话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院子。

围观的族人里，发出一阵附和的掌声。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转身走向院子另一侧的厨房。

保安想拦我，我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滚开。”

厨房里，几个年轻的学徒正在收拾。

看到我进来，他们都有些尴尬地停下了手里的活。

“掌门......”

我没说话，径直走到灶台前。

那里，还放着一盆我之前调好的，用来制作“金桂团圆”的秘制馅料。

桂花的清香，混着多种果仁的醇厚，是我从小闻到大的味道。

是苏家的根。

我拿起一个面盆，将所有馅料，一滴不剩地，全部倒了进去。

然后，我端着那盆沉甸甸的馅料，转身走出了厨房。

祠堂门口，苏倩倩的直播还在继续。

她正笑着让田中大师介绍他那盘和果子的“深厚文化底蕴”。

我走到祠堂正中央，将手里的面盆高高举起，然后猛地扣下！

馅料将那盘精致的和果子淋了个彻彻底底。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03

“啊！”

苏倩倩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苏锦你这个小贱人！你知道这盘和果子多少钱吗？你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吗？”

直播屏幕上的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什么情况？内讧了？”

“那个男的是谁啊？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这泼的是什么？看着好恶心啊......”

田中大师也气得满脸通红，用日语大声咒骂着。

“我毁掉的是什么？”我冷笑一声，环视全场，“我毁掉的，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我指着地上的狼藉，声音陡然拔高。

“苏家的祠堂，祭拜的是苏家的祖宗！供桌上摆的，必须是苏家传了三百年的金桂团圆！”

“你......”苏倩倩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保安！保安死哪儿去了？把他给我抓起来！打！给我往死里打！”

保安立刻朝我冲了过来。

“住手！”

一声苍老的怒喝，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是店里年纪最大的老师傅，福伯。

他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我身边。

“倩倩小姐，小锦是苏家名正言顺的掌门人，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福伯！这里没你的事！你再多管闲事，连你一块儿赶出去！”苏倩倩呵斥道。

福伯气得脸色涨红：“我......我是在苏家长大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家的规矩被你们这群小辈给毁了！”

“规矩？规矩能当饭吃吗？”苏倩倩嗤笑，“福伯，你老了，跟不上时代了。现在讲的是钱，是利益！谁能给苏家带来钱，谁就是规矩！”

“苏锦，你今天让我损失了海外总代理的合同，这笔账我跟你慢慢算！”

“不过，在算合同的账之前，我们先算算别的。”

她指着地上被馅料污染的和果子。

“这盘和果子，是田中大师的得意之作，名叫菊与刀，每一块都价值连城。你把它毁了，总得赔吧？”

田中大师在一旁补充道：“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更是对我艺术的侮辱！我要求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鞠躬道歉！”

“赔钱？道歉？”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

“好啊。”

我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你们说，要赔多少？”

我的爽快，让苏倩倩和田中大师都愣了一下。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闪过贪婪。

“这盘菊与刀，是大师为本次签约特制的，意义非凡。一口价，五百万！少一分都不行！”

五百万！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好，五百万就五百万。”

我点点头。

“不过，在我赔钱之前，你们是不是也该算算，你们要赔我多少？”

我走向那个角落里的垃圾桶，伸手将被丢弃的金桂团圆月饼，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我这金桂团圆，是苏家三百年的传承，是国家亲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你们说，它，值多少钱？”

04

我的话，让现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苏倩倩夸张地笑了起来。

“苏锦，你脑子坏掉了吧？几块破月饼，还国家非遗？你以为挂个名头就能漫天要价了？”

“就是，都什么年代了，还拿这种东西出来吓唬人。”

“我看他就是赔不起五百万，故意在这儿胡搅蛮缠呢。”

人群中，那些支持苏倩倩的族人开始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田中大师也冷哼一声，用蹩脚的中文说道：“你的东西，不值钱。我的艺术，无价。”

“无价？”

我托着手中的月饼走到他面前。

“那我今天就让你看看真正的无价之宝。”

我掏出手机，没有理会苏倩倩他们，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是文物局的王局长吗？我是苏锦，苏氏糕点的苏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小苏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你们的祭月典礼不是要开始了吗？”

“王局长，典礼出了点意外。”

我深吸一口气愤怒道：

“我们苏家作为非遗项目的金桂团圆月饼，被人当成垃圾，扔了。”

“你说什么？”

王局长怒气冲冲地吼道：

“谁干的？谁这么大的胆子！这不仅仅是一块月饼，这是国家认证的文化遗产！是受法律保护的！”

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祠堂。

苏倩倩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想上来抢我的手机，却被福伯和几个老师傅拦在了外面。

“王局长，扔我月饼的人就在现场。”

我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苏倩倩和田中大师身上。

“他们不但扔了，还用一盘来路不明的东洋点心，换掉了我们祭祖的供品，并且正在进行全国直播，宣扬他们所谓的国际合作。”

“岂有此理！简直是胡闹！”

王局长在电话那头气得拍了桌子。

“小苏，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带人过去！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这么践踏我们的民族文化！”

挂掉电话，我将手机收回口袋。

整个祠堂，鸦雀无声。

田中大师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踢到的，不是一块普通的铁板。

直播屏幕上，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我靠！国家非遗？扔了？这是犯罪吧！”

“刚才那个电话是文物局局长？这下玩大发了。”

“那个女的苏倩倩和那个日本人的脸都绿了，笑死我了。”

“支持小哥哥！这种数典忘祖的家伙就该被好好教训！”

她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喊道：“苏锦！你为了出风头，竟然把外人叫来插手我们苏家的家事！你这是要把苏家往死路上逼啊！”

“逼上死路？”

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同情。

“从你把金桂团圆扔进垃圾桶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是苏家的人了。”

“至于苏家，”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块“苏氏正宗”的牌匾，“如果苏家要靠出卖祖宗才能活下去，那这样的苏家，不要也罢！”

我的话音刚落，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十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苏家大宅的门口。

车门打开，一群身穿制服，神情严肃的人，快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我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位，王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