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投下斑驳的凉荫，两颗石子“啪”地撞在一起，溅起几点碎屑。
泽总是赢，因为她比轩大两岁，手更稳，眼神也更准。
轩是她唯一的玩伴，或许是因为，只有轩和她一样，是其他孩子最容易挑中的欺负对象。
同病相怜的情愫，让她觉得轩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影子，沉默地陪她承受着那些无端的恶意。
“轩——回家了！”
嗓音尖利，拖着长长的尾音，穿透午后沉闷的空气。
是舅母。
泽拍了拍手上的灰。
舅母是镇上出了名的精明算计，锱铢必较，可泽却难以真正厌恶她。
也许是因为轩，也许是因为，舅母那双看人总带着三分挑剔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时，会奇异地缓和下来，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客气。
仿佛泽是她儿子一个重要的参照，一份奇特的体面。
“泽，今天干什么去？”
轩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手里神秘地晃着一块小木牌，“看我摸到了什么？
出府的令牌！
咱们去街上逛逛，透透气！”
泽怔了一下。
最近她总被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梦里有无尽的嘲讽和推搡，场景陌生又熟悉，压得她心口发闷。
恍惚间，脚下似乎又踩上了那条黝黑冰凉的石子路。
“泽？
又头痛了？”
轩担忧地问。
“…没事。”
她摇摇头，甩开那些杂乱影像，朝轩挤出个笑，“走，给你买一品香的点心去。”
市集喧嚣，人流如织。
轩趴在点心铺子前挪不动脚。
“你这个小馋鬼。”
泽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轩生得俊俏，乱蓬蓬的头发反倒添了几分不羁。
泽看着有些出神，这小子长大后，不知要惹多少姑娘牵挂。
就在她走神的刹那，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她甚至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觉一道黑影裹挟着她，猛地扎进人群，风一般掠向城外。
轩惊恐的呼喊声“泽——！”
瞬间被远远抛在身后。
风声呼啸，树木化作模糊的绿影。
黑影力气极大，脚步如飞，径首将她拖入那片熟悉的、同时也是她梦魇来源的黝黑森林。
一首拖到林深处那片澄澈的湖泊前，黑影才猛地停下。
泽惊魂未定，喘息着看向对方。
黑影全身裹在宽大的斗篷里，面容模糊不清，只发出一种急促而嘶哑的、“嗬嗬”作响的气音，焦灼地指向湖面。
泽下意识地低头—— 波光粼粼如镜，清晰地映出她的倒影：一张因惊吓而苍白的脸，眉眼精致，虽作男孩打扮，但那水波勾勒出的轮廓，分明是个女孩！
她猛地捂住嘴，心脏狂跳。
黑影继续发出嘶哑的声音，用力指着湖水，又拼命摆手，最后指向她，重重地点头。
——隐藏身份？
不要暴露？
——你是谁？
为什么帮我？
泽在心底无声呐喊。
黑影似乎读懂了她眼中的惊疑，却只是摇了摇头，再次攥住她的手腕。
一阵天旋地转，等泽回过神来，她竟又站在了喧闹的市集中，仿佛从未离开。
轩趴在石桌上，像是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那包一品香好好放在桌上。
黑影早己消失无踪。
“轩？
轩！”
轩被她推醒，猛地弹起来，脸上满是恐惧：“泽！
刚才…刚才有个黑影！
抓着你就不见了！
我想追，可怎么跑都跑不出去，一首在原地打转…” 泽的心脏仍在剧烈跳动，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个秘密，那只警告的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什么黑影？
你睡迷糊了吧？”
她故作轻松地拍拍轩的肩，“定是等你等得睡着了，做了噩梦。
看，点心还在呢。”
轩茫然地环顾西周，脸上惊疑不定。
果然，还没进巷口，就听见舅母尖厉的呵斥声：“……一个个长的猪脑袋！
连两个孩子都看不住！”
“母亲，我们回来了。”
轩小声叫道。
舅母瞬间变脸，凶狠化为慈爱，却只对着轩一人。
她一把拉过轩，目光扫向泽时，又带上了惯常的那种混合着嫌弃和某种复杂情绪的审视。
“以后少来招惹我们家轩！
他跟你不一样，你这没人疼的孩子，别带坏了他！”
说完，她几乎是抢过泽手中的点心，抱着轩，“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泽站在紧闭的门外，愣了一会儿。
有时候，她真的会羡慕轩。
偌大的宅院安静得可怕。
母亲总在染布坊忙碌，父亲…那个身为九品翰林院侍诏的父亲，更是长年宿在衙署，仿佛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存在。
就像…平行时空里另一个孤独的自己。
深夜，泽躺在冰冷的床上，思绪纷乱。
那个黑影，湖中的倒影，无声的警告……有人想捂住她的嘴，甚至不惜置她于死地？
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谁是好的？
谁是坏的？
头痛骤然袭来，如同钢针钻凿，那些属于“现代”的、充满欺凌的痛苦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上来…… 不，不能再想。
与其在回忆里崩溃，不如揭开眼前的迷雾。
既然暂时回不去，那就必须弄清楚：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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