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六年的夏,闷得像个蒸笼。
入夜,墨汁似的乌云终于兜不住,一道刺目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轰隆”一声,震得相府西角一处偏僻小院的窗棂嗡嗡作响。
六岁的苏挽月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小脸煞白,胸口急促起伏,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梦里那铺天盖地的血红与刺骨的冰冷还未散去,一道更亮的紫电骤然劈落,几乎映亮了整个简陋的屋子!
“咔嚓——!”
惊雷仿佛就炸在头顶的瓦片上,震得房梁簌簌落灰。
苏挽月吓得一哆嗦,小手本能地往枕边摸索,抓住了一件冰凉坚硬的东西——那是她从不离身的羊脂玉佩,白日里刚过了生辰,奶娘张嬷嬷用红绳穿了挂在她脖子上的。
可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异常滚烫,仿佛握住的不是玉,而是一块刚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火炭!
“呀!”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想甩开,那玉佩却像黏在了掌心。
就在这一瞬,异变陡生!
玉佩表面那原本温润柔和、如云雾般流淌的莹白光泽骤然变得刺目!
无数细若蚊足、扭曲盘绕的金色符文,像是被无形的笔瞬间勾勒出来,猛地从玉佩深处激射而出,化作一道灼热的金流,狠狠扎进了苏挽月的眉心!
“呃!”
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洪流蛮横地冲入脑海,剧烈的胀痛让她眼前发黑,小小的身子晃了晃,软软栽倒回枕上。
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在她意识里疯狂旋转、碰撞、炸开:浩渺的星空、玄奥的手印、古老晦涩的文字、山川地脉的走向、人体经络的明灭……最终,这些混乱的信息洪流渐渐平息、沉淀,凝聚成西个磅礴古朴、金光流转的大字,稳稳悬于她意念的中央——《天衍心经》。
小小的脑袋瓜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窝被捅的马蜂。
过了许久,苏挽月才勉强睁开眼,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茫然地摊开自己的小胖手。
那枚玉佩静静躺在掌心,温润依旧,仿佛刚才那灼热刺目的金光和钻脑的剧痛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脑海里那西个沉甸甸的金字,还有那些随之沉淀下来的、关于“观气”、“导引”、“静心”等等零碎又玄乎的概念,却真实得让她心尖发颤。
“心…心经?”
她含混地嘟囔了一句,带着浓重的奶音和睡意,下意识地跟着脑中一个最简单、仿佛呼吸般自然的意念指引,笨拙地捏了个莲花似的手印,轻轻按在自己突突首跳的太阳穴上。
一股极其细微、却清凉舒适的气流,真的顺着那手印的指引,缓缓流入胀痛的脑袋里。
窗外的暴雨还在倾盆而下,哗啦啦砸在青石板上。
苏挽月蜷缩在薄被里,小手一下下笨拙地捏着那个“安神印”,感受着脑袋里那点难得的清凉。
小小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劲。
这玉佩,是张嬷嬷在她襁褓时就挂在脖子上的,说是夫人给的。
夫人……那位总是穿着华贵衣裙、看她的眼神却像隔着层厚厚琉璃的嫡母?
苏挽月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像是有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
她攥紧了温热的玉佩,听着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这方小小的天地,似乎从今夜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那沉甸甸的《天衍心经》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疑云,像一块石头,压在了她稚嫩的心头。
玉佩的秘密,还有那位夫人模糊不清的眼神,在惊雷余威里悄然埋下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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