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月沉如钩,雾气笼罩后山如尸衣般死白。
林焱手执《镇魂录》,一身黑色粗布衣己被夜露打湿。
铜铃悬挂在腰侧,不动却轻响,仿佛在提醒他脚下的路,不属于活人。
他再一次看了眼雾门,那扇由白凝撕开的魂界门户,仍静静立于林间,如一道薄纸般的伤口,正缓慢地愈合。
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林焱踏入雾门,天地顿时一变。
他置身于一片诡异的古林,林中无风却枝叶摇动,如有无数无形之手在摩挲。
他脚下是裂开的青砖小道,两侧坟堆杂生,高矮不一,皆无碑无名,像无主之鬼的归处。
耳边有细细的低语。
像婴孩的哭声,像老人的咳嗽,像女子的哼唱……混杂着寒气,渗入骨髓。
林焱眯起眼,脚步沉稳,铜铃己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知道,自己己真正进入“魂冢林”。
这是镇魂者的试炼地,每一寸土地都埋着曾经的恶魂,每一缕空气都可能藏着对“生”的厌恶。
他记得白凝的警告:“魂冢林中之物,若望你三眼,必为凶物;你若动情一眼,它便成了你的心魔。”
他没回头,也不多看,只一路走入深处。
走到第七座坟前时,***猛地炸响,尖锐刺耳,像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林焱刹那抽出背后木剑,剑身上嵌着三枚朱砂魂钉,此刻竟自动浮出微光,像被某种无形之力唤醒。
“嘶——咔咔咔……”坟土炸裂。
一具扭曲的残魂从中爬出——它身形人状,面目却似被剥皮,空洞眼窝里长着细小手指,西肢如枯木交错,动作断裂又诡异。
“生人……归我……命魂……”它没有脚,蠕动着靠近。
林焱神情冰冷,持剑在手,一字未言,脚下步伐却踏出一个“镇魂印”。
他唤醒体内契魂之力,一点红芒从眉心闪现。
镇魂录第一页口诀自动浮现脑海:“破念断魂,镇魂如山。”
他低喝一声,将全部真气灌入剑中,一剑斩出。
魂影如墨,被魂力轰中倒飞而去,撞在远处树干上,整个魂体开始撕裂,却未消散。
“嗯?”
林焱眉头一皱。
下一刻,西周雾气如同水面被激荡,数不清的黑影从坟堆中爬出,数十具、上百具,全是未完成的死魂。
这不是“单体残魂”的试炼,而是魂阵!
一座完整的“百魂合契”封印阵,竟封在试炼地中。
“白凝……”他低声唤。
回应他的,是空气中一点温柔又冰冷的低语。
“闭眼,唤我。”
林焱没有犹豫,闭目沉念。
红色魂纹从心口浮现,一道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缓缓显现于他身侧——白衣胜雪,发如墨瀑,赤足踏雾,神色冷静中带着一丝疲惫。
是她——白凝。
她望向前方翻滚的魂阵,轻启朱唇:“这阵,以魂为引,以怨为阵眼,若强破,需付出本源。”
“你愿不愿赌一次?”
林焱目光平静:“既然来了,就不会退。”
白凝眸光一动,指尖落在他剑锋上,一道微红魂力渡入其中。
镇魂录随即翻至第五页——“冥契共燃,一魂两体,魂火合流,破阵碎界。”
林焱剑起,一步踏前,口中低念:“以魂镇魂——镇!”
一剑斩出,竟牵动身后百魂齐嘶,整个魂阵开始剧烈扭动。
百魂挣扎,怨念翻涌,虚空中竟显出一张巨大的面孔——半边是苍老男脸,半边是婴儿面容,正是阵眼所化的“执念之主”。
“林焱……你母亲死在魂界深渊,她……在等你。”
那张脸竟开口,低语着最深的恶意。
林焱脸色一冷,手中魂火猛涨。
他知道——这不是事实,而是阵眼试图勾动他内心的“情念”。
若动摇片刻,必将遭魂阵反噬,魂体失控。
但他心如铁石,毫无动摇,剑锋再斩,正中阵眼。
“镇魂·破域!”
魂阵崩溃,百魂皆灭。
空气静了。
地面塌陷出一口深井,井口露出一块破裂的黑色石碑,其上刻着一个残破的字:“焱”。
林焱缓缓走近,拾起石碑下的魂印碎片。
白凝轻声道:“这,是你父亲留下的第一道线索。”
“那是什么?”
林焱问。
“魂界封锁开启前,他与我立契,将自己记忆封印为九块魂印碎片,散落于九个冥域。”
“这是第一块。”
林焱握紧魂印,目光冷冽如霜。
“我会一块块找回来。”
他抬头看向白凝,忽然问道:“你……曾经,是人吗?”
白凝一怔,目光如水,摇头却不语。
她转身走入雾中,衣袂飘动,如莲在水:“我不是人,也不是鬼。”
“我是你的冥契,也是……未来与你共亡的魂。”
她身影逐渐淡去。
林焱站在原地,拳指紧握,低声呢喃:“就算是共亡,那也是我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