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谋反,小皇帝被软禁。我男扮女装,深夜入将军府,求小将军出兵救驾。
小将军目光幽深,拇指揉散了我唇上的胭脂。“太傅大人,长得颇像我的亡妻。
”他哪有什么亡妻,明明只有个亡故的长嫂。1夜深人静,我乘了顶小轿,
被抬着到了定远将军府的后门。将军府外站着一队永王的黑骑军,
见状便拦:“无关人等不可擅闯将军府。”丫鬟翠羽掐腰开骂:“呸!
明明是你们家小将军先来招惹我们家娘子的!怎么?说好了半夜相会,这就不认了?告诉你,
不让进我们就转到正门去待着!反正丢得也不是我们的脸!
”翠羽颇得勾栏瓦肆里娘子们的真传。永王明面上不敢说软禁皇帝,
黑骑军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第一次碰上这种棘手的情况,窃窃私语了一阵,
就派人去通传了。翠羽见状,在轿边悄声道:“公子,一会儿我陪你进去?”我摆摆手,
这里人多眼杂,少一个人进去就少一分危险。没过多久,黑骑军发话:“小将军有令,
只能是轿中的娘子一人前去。”我提着裙子缓缓下轿,发间珠钗响动。好几年没有如此打扮,
有些生疏了。我跟着一名小厮进了将军府。其实不用他引路,
我比他更熟悉这个将军府里的一砖一瓦。果然,在被引着多走了几个岔路后,
我进了小将军谭潮生的屋子。他似乎正预备睡觉,只穿着里衣,发丝半解。见我到来,
搁下了手里的书,冷笑一声:“原来京中情势如此危急,
连太傅大人都得扮成女人才能进我的府。过几日传出去,都得说我是个浪荡子,
我日后还怎么娶亲?“你说是也不是?裴太傅?”几年不见,他似乎长高了些,也长壮了些,
连声音都比以前粗哑几分。可惜我没有心情欣赏他的英姿,回应他的玩笑:“事急从权,
小将军,天家性命,可要全寄托在你身上了。”谭潮生走近,像是要借烛火看清我的脸。
我别开了头。“太傅大人说得简单,却连正眼看我都不敢。我怎知你说的是真话假话?
”“话虽不能分辨真假,这虎符却绝不会是伪造的。”我从怀中掏出虎符,放于他掌心。
“如今永王谋反,且软禁了陛下。京中几方势力也多有掣肘。为今之计,
只能靠小将军领一支队伍奇袭,方能解危。”谭潮生问:“虎符就如此轻易给了我,
太傅大人不怕我扯出一支军队,自立为王?”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已交托虎符,
便信小将军的为人。”谭潮生又近一步:“为何如此信我?
”我垂眼:“定远将军府世代忠良。”他哼笑一声,收下虎符,却再次逼近。咫尺之距,
呼吸交缠。他伸出拇指,轻轻揉我的唇上的口脂:“大人来得这样急,连口脂都未涂匀。
”我将脸一扭,口脂蹭出一道。谭潮生指腹火热,继续道:“靠近了才发现,
太傅大人长得颇像我的亡妻。”我看他:“据在下听闻,你从未娶亲。只有个早亡的长嫂。
”“大人消息灵通,”谭潮生微笑,坦坦荡荡,“我爱慕我的长嫂。
早在心中把他当成了我的妻子。只是斯人已逝,不知他心里可也如此想我?
”2我几乎落荒而逃。出府的时候,那几个黑骑军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出来了?
”“还能因为什么,你我都是军旅之人,这小将军也是,寻常娘子怎么受得了?
”“我看未必,我听说小将军好男风,怕是叫来个娘子试一试,看来还是不行啊。
”......我没空跟他们计较,连忙让人抬着我走了。翠羽悄声问:“公子,
可还顺利吗?”我叹气:“嗯,顺利。”翠羽又问:“那小将军可认出了公子?
”我伸手摸了摸嘴唇,上头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当初做事就漏洞百出,一定瞒不住啊。
”翠羽担忧:“这可怎么办?小将军生气了,还肯办事吗?”“这倒不必担心,国家大事,
总比个人情爱重要。潮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我们一行人趁着夜色疾行。将军府内,
谭潮生盯着指腹蹭下来的口脂发愣。门外的侍卫金乌回报:“少帅,裴大人已走了。
”谭潮生回神,食指拇指磋磨:“派几个人去暗中保护,一定保他周全。
”金乌道:“属下已经派人去了。”谭潮生点头:“给父帅和兄长的信可都安全出城了吗?
”金乌:“是,均已出城。少帅,那我们今晚可还按原计划行事?
”谭潮生换上不久前脱下的夜行衣:“当然。永王这个老匹夫此次行动匆忙,定有不少破绽,
今晚便是最好的时机。”他将头发高高束起,恨道:“老匹夫,
专挑本少爷回京找人的时候生事!”夜深无月,围了定远将军府一圈的黑骑军意兴阑珊,
开始打瞌睡。谁也没有注意到,府中跃出几个人影,朝他们主子的老巢去了。
-裴府外围着的黑骑军只多不少。我故技重施,谎称我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娘子,
也顺利回了府。永王此次行事匆忙,还没来得及把精锐调来围着我,倒是给了我做事的机会。
刚拆了钗环发髻,侍卫玄竹进来禀报:“公子,信已送出。”我点头:“希望这丫头灵醒,
别再莽撞行事。”耳垂被耳环坠得有些痛,我捏着耳垂,想起先前也有人为我细细揉捏,
指腹间那么火热,要将薄薄一片肉化成水。灯火葳蕤,十七岁的谭潮生语调轻柔:“月微,
”他唤着我的小字,“打耳洞可痛吗?改日我为你寻来南海的珍珠,你戴上可好?
”倏然回神,才发现蜡烛已燃到了底。但愿此事能顺利解决,我也好,
也好回答曾经那些不敢回答的问题。天色蒙蒙亮,永王的亲信前来。说是拜见,
实则威胁:“太傅大人,陛下深夜高烧不退,烦您进宫探望。”3我又被一顶轿子抬进了宫。
轿帘掀开,前来扶我的是位面生的内侍。他腰弯极低,内力浑厚,嘴唇几乎不动分毫,
话语却清清楚楚入了我的耳:“大人不必担忧,陛下无虞。奴才是谭将军的人。
”我略放了心。直到了紫宸殿,永王的亲信只许我一人进入。偌大的宫殿里,
侍卫宫女内侍一个都不见,只有烛影煌煌,显得有些可怖。这里是皇帝的寝殿,
我来过许多回,倒也没有不自在,信步走到书案前,检查起宫变之前小皇帝批复的奏折。
没办法,太傅做久了,总想检查学生的功课。晾了我半晌,永王沉不住气了。
那位邀我来宫里的亲信端来一壶酒,两只酒杯。我把奏折整理好,问:“怎么,
王爷叫我进宫,只是想请我喝一杯?”亲信满脸白肉,是只没有胡须的笑面虎。
“裴太傅是聪明人,不必奴才多说,应当知道这酒是什么用处。陛下性子倔,
这几日水米不进,还望太傅劝一劝,别让陛下饿坏了身子。
”我拈起一只酒杯:“王爷真是着急。好歹也是陛下的皇叔,怎地如此不念亲情。
”笑面虎道:“先皇当初登基,不也是蹚着兄弟姊妹的鲜血?更何况,如今陛下年幼,
如何做得天下之主?裴太傅,王爷托我带句话,当初您替妹代嫁,又假死脱身,
全倚仗王爷帮忙遮掩。您若助王爷成事,什么欺君之罪便一笔勾销,
您将来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别的话奴才就不多说了,您知道该怎么选择。
”笑面虎大约已经做上了永王登基的美梦,话说得好听,实则全是威胁。
这可是招揽人心的大忌。他走后,我得了默许,亲自端着酒去后殿找皇帝。小皇帝年方十五,
太子做了没两年,先帝便猝然驾崩。他连自己的势力都没完全培养起来,而永王突然发难,
他惊慌也理所应当。听到动静,他大声呵斥:“朕说了不用你们服侍,都给朕滚开!
”我沉声唤他:“陛下,是臣。”小皇帝一愣,随即咚咚咚跑向我。
他十岁时我做了他的老师,十岁前,他只是个深宫弃儿。这五年来我悉心教导,
他对我很是依赖。“老师!你怎么来了!”几日不见,他消瘦了几分。我放下托盘,
有些心疼:“陛下瘦了。”他说:“永王叔不安好心,我不敢吃他送来的东西。
”我摸摸他的头,而后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给陛下带的栗子糕。”到底是个孩子,
见了吃的双眼放光,立马狼吞虎咽起来。我摩挲他的后背,他吃得噎了,
不由自主看向我端来的酒:“老师,那是什么?”“是毒酒。永王迫不及待,
要我劝陛下归天。”他愣住,两腮还鼓着,含糊不清:“老师,你要我喝吗?”恍惚间,
我好像看到了当初在冷宫里那个瘦弱的孩子,他拽着我的衣摆,怯生生问:“哥哥,
你真能带我出去?”我心软成泥,擦去他嘴角碎屑:“我要陛下喝,陛下肯喝吗?
”他眼圈慢慢红了,拼命吞咽,说:“当初是老师救了我,这些年对我极好。
若我喝了老师能安好,我自然是愿意的。”我眼眶酸涩,
揉揉他的脑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臣不敢忝居做陛下的父亲,
可这世上也没有学生死在老师之前的道理。
”他怔了怔:“老师......”我问:“陛下的羽林军可启用了吗?
”羽林军是我给小皇帝练的一队死士,只听君王之命,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启用。
他摇头:“还没有。”我继续问:“陛下的虎符可随身带着吗?”他点头:“是,
那些奴才还没胆子来搜朕的身。”我欣慰笑笑:“那就好,黎明之时宫人换班最为松懈,
届时陛下便启用羽林军,突围出去,寻找援军。
”我将自己的安排都嘱托给他:“臣已将另一半虎符交给了定远将军府的小将军,事发突然,
小将军必然会先从距京三十余里的皇陵调遣护陵军,永王行事匆忙,没有万全准备,
咱们必须先发制人。陛下只管去皇陵与小将军汇合。
”小皇帝懵然点头:“是老师跟朕说过的那位小将军吗?”我笑:“正是。
我也与他许久没见了,他长高了些。”小皇帝又问:“可朕从没见过他,他能信朕吗?
”烛苗跳了跳,我用剪子把烛芯拉长,好似六年前那个春夜。“他会信的,”我交代遗言般,
“陛下,你只管问他,可还记得六年前糊里糊涂到了定远将军府的月微吗?”4六年前,
我十七岁,从白马书院读书回来,给妹妹带了山脚下铁匠打造的利剑,
给母亲带了时兴的首饰,给父亲带了夫子们都喜欢的文房四宝。但来渡口接我的只有老管家。
老管家满面愁容,显得脸上的皱纹更多了。我问怎么了。老管家说:“少爷,
您回府就知道了。唉。”他叹气,我的心就跟着颤一颤。回到府上,
就见我的孪生胞妹裴月松背着个小包袱气冲冲往外走,一众家仆都拦不住。
我走上前:“小妹,你要去哪儿?”裴月松见了我,嘴角一撇,像是要哭,
然而快速抹了抹脸:“哥,你回来啦!我不能给你接风洗尘了,我得走了!
爹答应了皇上的赐婚,我才不嫁,要嫁让他去嫁!”说罢连我也甩开,快步离开,
管家带着一众家仆连忙跟上去。我回府见爹娘,我爹连朝服都没换,塌着肩膀,
看上去颇为难过,我娘则叉腰踱来踱去,也是愁眉不展。“爹娘,小妹说什么赐婚,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爹见我像见了大救星,忙把来龙去脉说了清清楚楚。
原是前些日***中宴会,糊涂的皇帝不知怎么忽然问起了我爹家中儿女的婚事。
这些年皇帝只顾贪图享乐,且未立储君,于是底下的儿女们各显神通,斗得昏天黑地,
皇帝不闻不问,大臣们也拉帮结派,都找了靠山。当然也有我爹这样的中立派,
别人是义愤填膺,不屑做此事,我爹则是觉得麻烦,在外自诩书香门第,
其实他就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自认为做官做到户部侍郎就到头儿了,不愿再掺和别的。
但朝中争斗,哪有不被波及的?宴会前夕,户部尚书刚被抄家,
户部侍郎自然就是尚书的预备人选。皇帝问他儿女的婚事,就是有了赐婚的意图,一旦赐婚,
就不得不加入哪一方的势力,进而参与党争。我爹冷汗涔涔,但不得不实话实说:“回陛下,
臣有一儿一女,儿子在白马书院读书,女儿养在身边,皆未婚配。”皇帝呷一口酒,
眼珠子浑浊起来:“朕记得,爱卿当年生的是一对龙凤胎?今年多大了?应该是能婚配了吧?
”我爹擦汗:“是。微臣一双儿女今年十七岁,确实到了婚配之年。”皇帝开始乱点鸳鸯谱,
说要把妹妹嫁给二皇子。二皇子姬妾一大堆,我爹连忙推脱,说小妹不服管教,性子顽劣,
二皇子估计看不上。于是皇帝开始点兵似的一一指过,什么国公府,侯爷家,全是天潢贵胄,
全是参与党争的势力。我爹一一回绝,背越来越弯。皇帝就不高兴了,关键时候,
是永王站出来解围:“陛下,儿女亲事,还是要他们自己喜欢才行。臣弟看,
裴侍郎的爱子还在读书,再等几年也无妨,爱女嘛,我也听说她喜欢舞刀弄枪,
定远将军府的谭大郎也到了婚配之年,不如陛下就指这两人,想来也是段良缘。
”定远将军府的谭老将军长年镇守边疆,京中是谭老夫人和谭家大郎留守,实则为质。
多年来,谭家都十分低调,不想还是被扯了进来。我爹不能再拂皇帝和永王的面子,
只好憋屈地答应下来。小妹自然不答应,闹了好些天,但也无济于事。
我爹愁得头发都白了许多:“儿啊,只能希望那谭大郎是个好孩子,别辜负了月松。
”我也生气,我都没见过那谭大郎,听同窗好友说,那谭大郎身子不大好,所以深居简出。
若真是如此,那谭大郎估计心思敏感,而我家小妹大大咧咧,到时候不知要吵多少的架。
这也就罢了,万一他还是个短命鬼,那小妹还得给他守寡。可生气归生气,天家赐婚,
是连和离都不能的。我捏紧了拳头,下定决心要在来年科考中取得成绩,我得做个大官,
才能护住我家。我小妹到底争气,成亲前夜乖乖睡觉,成亲当日就不见了踪迹。
她逃得干干净净。我爹把胡子也愁得白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我这一把老骨头上花轿!”我娘撸起袖子,十分冷静,
她一把将我拽到梳妆镜前:“儿啊,委屈你了,你先替你妹妹一阵,等娘把她逮着,
就把你换回来。”我耳垂一痛,是梳头的婆婆给我扎了耳洞。我就这么糊里糊涂穿上了喜服,
坐上了花轿,进了定远将军府。5夜深人静,我在盖头底下摸了摸脖子上的丝巾,
那一点凸起不知道能被遮掩多久。我安慰自己:“莫怕,就当提前考验考验这小舅子,
免得他将来对月松不好。”但那人真来了,我不免提心吊胆。他在我身前站定,奇怪,
没有酒气,反倒是清冽干燥的气息。我见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在盖头里晃了一下,似是犹豫,
要不要掀。他最终收回了手,声音像化了的山泉水:“夫人,早些睡吧,我去书房,你,
莫要不自在。”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了。我松了口气,自己扯下了盖头。幸好幸好,要是洞房,
可就瞒不过去了。翌日我早早醒来,按照规矩,新妇得起来向公婆问安。月松最爱睡懒觉,
这一项怕是就难为她。可我甚至没出院子,
一个自称金乌的小厮就奉他们公子的命来了:“夫人不必早起,咱们将军府没这么多规矩。
老夫人也不爱早起,您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我提着裙子左右为难,
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去,但怕一说话就暴露身份。丫鬟翠羽很机灵:“可总得见见老夫人啊,
金乌小哥,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啊?”金乌有些支吾。我绕过他想出去,
谁知这将军府的台阶比我家高了几分,我又不习惯穿裙子,竟然一绊,就直直朝地面摔去。
但我跌入了结实的臂膀中。“夫人小心些。”抬头,撞上一双浅褐色的眸。泉水泠泠,
他又开了口,带着浅浅的微笑:“夫人的口脂还没有抹匀。”后来我想,
如果我当时没有看他的眼睛,没有被自己的心跳蒙蔽了听觉,
就会发现他的异样——一个从小在京城长大,深居简出,身子病弱的公子,
怎么会有一张蜜色的脸庞和如此结实的胸膛?他把我扶起来,又把手背在身后,
道:“我娘这些日子要上山斋戒,夫人不必去请安。你在自己家里如何,在这里就如何。
”我按住心口,点了点头。他却忽然伸手来扯我脖颈上的丝巾:“京城里时兴戴丝巾吗?
倒是挺好看。”翠羽眼疾手快,挡了一下:“姑爷,是我们家小姐喉疾发作,
大夫说这段时间受不得风,也说不了话。”我点头。他慢悠悠收回了手,不知有没有怀疑,
只说:“既然如此,要用什么药,尽管吩咐他们就是。”成亲三日,
我和谭大郎一直相敬如宾。归宁的时候,如我所料,我娘不在,她去捉小妹了,
府上只有我爹笑得憨厚,把我这“假女儿”迎了进去。见到了谭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