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溪,六岁半,刚结束了一个叫“领袖班”的训练营。王琨老师的声音像打雷一样响,
他说的话却像糖果一样甜进我心里:“只要讲话,就大声讲话!只要赞美,就高声表达!
”这话刻进了我的骨头里。可今天不一样。我攥着爸爸的手,站在一年级三班的门口。
门缝里飘出来新粉笔的味道,还有几十个陌生的小脑袋晃动着。我的心跳得比敲鼓还快,
手心也湿漉漉的,像捏着一团刚融化的冰激凌。爸爸蹲下来,
他的眼睛像温温的牛奶:“小溪,记住王老师的话了吗?”我用力点点头,小辫子甩得生疼。
可当爸爸的大手松开,那扇门仿佛变成了一座高耸的山,我孤零零站在山脚下。
班主任张老师走进来,像春天里一阵带着香气的风。她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像妈妈故事书里会唱歌的小鸟。她讲了一个小松鼠种松果的故事,讲到小松鼠的坚持,
讲到它最终看到满山小树苗时的惊喜。张老师的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她的手也跟着挥舞,
眼睛亮亮的,像装满了星星。故事讲完,我心里像炸开了一朵小小的烟花,
噼里啪啦——太棒了!我想喊出来,想告诉她,她讲得比王琨老师还要好听一百倍!
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窗外树叶的沙沙声。同学们像一排排小木头人,有的低头抠橡皮,
有的望着天花板发呆。那点勇气,像刚吹起来的肥皂泡,“噗”的一声,在我喉咙口破灭了。
教室里只剩下粉笔灰在阳光里跳舞的细小声响。那句“太棒了”卡在喉咙里,
像一块硬硬的糖,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我低下头,手指绞着新裙子的花边。忽然,
训练营里那个响亮的声音又在耳朵里炸开:“只要赞美,就高声表达!
”王琨老师站在高高的台上,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们每一个人,他说话时空气都在震动。
他说,藏在心里的赞美,就像没拆开的糖果,再甜别人也尝不到滋味。我的小凳子就在脚边,
木头的,很结实。一个念头像小兔子一样猛地蹿进我的小脑袋里。
几乎没给自己留犹豫的时间,我悄悄地、使劲地踮起脚尖,双手用力撑住冰冷的桌面,
像只笨拙又努力的小熊,终于爬了上去!脚底传来凳子微微的摇晃,但我站定了。
全班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唰”地一下全都扎在我身上。我的脸一下子变得滚烫,
像被太阳烤着。可我看到张老师惊讶地张开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不管了!我深吸一口气,
仿佛要把教室里所有的空气都吸进小小的胸膛,然后,用尽我六岁生命里最大的力气,
把右手的大拇指高高地、笔直地伸向张老师的方向,那个声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又尖又亮,像吹破了的小喇叭:“张老师!你的口才——价值百万!”死一样的寂静。
时间好像被冻住了。我的心跳声在耳朵里咚咚咚地砸着。
我看到前排小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同桌的小辫子姑娘眼睛瞪得溜圆,
像两颗黑葡萄。完了完了,我闯祸了!我是不是像个傻瓜?眼泪热热地涌上来,
视线开始模糊。我缩了缩脖子,像只被雨水淋透的小鸟,只想立刻从凳子上跳下去,
找个地缝钻进去。“扑哧——”一声轻快的笑声打破了寂静。是张老师!
她眼睛弯成了两枚好看的月牙,嘴角翘得高高的,脸颊上浮起两团红云,像擦了最好的胭脂。
她快步朝我走过来,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怦怦跳的心上。
她走到我面前,仰起头看我——真奇怪,明明是我站在凳子上,可她仰头看我的样子,
让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长高了。她伸出手,不是责备,而是温柔地把我抱了下来。
我的脚重新踩在踏实的地板上,可心还在半空飘着。张老师的手暖暖的,
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像一片温柔的叶子落下。她转向全班同学,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像被阳光晒暖的溪水,清亮又柔和:“同学们,刚才林溪小朋友做了一件非常棒的事情!
”她微微弯下腰,目光和我平视,那里面盛满了亮晶晶的、让我不再害怕的东西:“林溪,
老师要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勇敢,这么大声地说出了你的赞美。
这真的让老师非常、非常开心!”她顿了顿,声音更清晰了,“而且,你知道吗?
你刚才的样子,特别像一个真正的小领袖!”“领袖”?这个词像一颗小星星,
“叮”地一声落进我心里,亮了一下。我傻傻地看着张老师,忘记了刚才的害怕,
只觉得脸上烫烫的,心里暖暖的。教室里紧绷的空气一下子融化了,像春天里的冰。
不知是谁先拍了一下小手,接着,噼里啪啦,像一阵小雨点落下来,
很快连成一片哗啦啦的掌声。同桌的小辫子姑娘扭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偷偷对我竖起了她的大拇指。我低下头,忍不住抿着嘴笑了,手指悄悄捏紧了裙角,
那上面好像还留着张老师手掌的温度。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把讲台照得金灿灿的。
张老师站在那片光晕里,声音比平时更响亮:“我们班需要一位小班长,帮助老师,
也帮助同学们。”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有只小青蛙在里面蹦。
张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像被磁铁吸住一样,
稳稳地、暖暖地落在了我的脸上。“老师觉得,林溪同学今天表现出的勇气,
还有对老师的肯定,都非常棒!所以,老师想请林溪小朋友,来当我们班的临时小班长,
大家说好不好?”“好!”几十个稚嫩的声音齐刷刷地响起。我呆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法。
小班长?我?那个早上还躲在爸爸身后不敢进门的小溪?
同桌的小辫子姑娘使劲推了推我的胳膊,我才像从梦里醒过来。我站起来,两条腿有点发软,
像踩在棉花上。走到讲台边,张老师把一枚小小的、画着笑脸的班干部徽章别在了我胸前。
塑料的徽章有点凉,贴着我的衣服,但那点凉意很快就被心里咕嘟咕嘟冒出来的热气淹没了。
我抬起头,看着下面一排排仰起的小脸,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原来大声说话,
真的会有好事发生!放学***一响,我就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小炮弹,书包在背上一颠一颠,
冲出教室,扑向等在校门口的爸爸。“爸爸!爸爸!”我扯着嗓子喊,
声音因为兴奋有点劈岔。爸爸一把抱起我,原地转了个圈:“哎哟,我们家小领袖飞出来啦!
看这小脸红的,捡到宝了?”“比捡到宝还好!”我搂住爸爸的脖子,
小班长的徽章硌在他肩膀上,“我被表扬了!张老师表扬我了!我还当班长了!
”我语无伦次,迫不及待地把今天怎么听故事,怎么爬上凳子,怎么喊出那句“价值百万”,
老师怎么笑,同学们怎么鼓掌,最后怎么当上了小班长,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中间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爬凳子的动作。爸爸听得眼睛越来越亮,像黑夜里的星星。
他把我放下来,蹲在我面前,仔细看了看我胸前那枚小小的笑脸徽章,然后,
用他温暖的大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顶。“小溪,”他的声音有点哑,但笑意满满,
“爸爸真为你骄傲!你做到了!你真的把王老师教的本事用出来了!”“王老师说,
要‘腰软、嘴甜、心热’,”我挺起小胸脯,努力回忆着训练营里的话,
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大人了,“我今天嘴甜了,对吧爸爸?”“对极了!”爸爸重重地点头,
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你的小嘴,今天比蜂蜜还甜!而且,最甜的是你的心,
因为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对不对?”我用力点头,心里像被蜜糖填满了。原来,
嘴甜不是乱说好听话,是心里觉得好,就要勇敢说出来。像把藏在口袋里的糖,
大方地分给别人。爸爸的大手牵起我的小手,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我蹦蹦跳跳地走着,胸前的徽章随着我的步子一跳一跳,像一颗快乐的小心脏。
我叽叽喳喳地说着明天要帮张老师做什么,
要提醒哪个同学别忘记带作业本……原来当小班长,不只是管人,更是要去暖别人的心。
原来王琨老师说的“讨人喜欢”,不是讨好谁,而是用“嘴甜”把心里的暖,
大声地、勇敢地送给别人。这感觉,比得到十颗最漂亮的玻璃弹珠还要棒!第二天早晨,
我几乎是踮着脚尖飘进教室的。胸前的笑脸徽章被我擦得亮亮的。张老师对我笑着点点头,
那笑容像清晨的阳光,暖而不刺眼。我的目光扫过教室,落在那个坐在角落的男孩身上。
他叫小宇,昨天自我介绍时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头一直低着。课间,
别的孩子像小鸟一样飞出去玩耍,他依旧缩在座位上,
笨拙地跟一根怎么也系不好的鞋带较劲,小脸憋得通红。王老师的话,
还有爸爸昨晚说的“心热”,像小泡泡一样在我心里冒出来。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蹲在他身边。“小宇,我帮你吧?”我尽量让声音轻一点,像羽毛拂过。他猛地抬起头,
眼睛里有一丝惊讶和慌乱,像受惊的小鹿。我伸出手,手指不太灵活,
但努力回忆着爸爸教我的方法,一勾,一绕,
再一拉——一个歪歪扭扭但总算系好的蝴蝶结出现在他鞋面上。“好啦!”我抬起头,
对他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像张老师的温暖笑容,“你看,不难的,多试几次就会啦!
”小宇愣愣地看着鞋带,又看看我,好一会儿,
嘴角才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像初升的新月。他没说话,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那一点点弯起的嘴角,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心里,
漾开一圈温暖的涟漪。原来“心热”,就是看见别人需要,然后伸出手。这感觉,
好像比当小班长喊“起立”还要奇妙。日子像校园里那棵老槐树上新抽的嫩叶,
一天天舒展着。我努力记住王琨老师的话——“腰软、嘴甜、心热”。
当调皮的小胖把同桌的铅笔盒碰翻在地,彩色铅笔滚了一地时,
我没有像以前想的那样立刻报告老师,而是跑过去,帮着一根根捡起来,
轻轻放在小胖桌上:“下次转身要小心点哦。”小胖涨红了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张老师默默看着,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当张老师用彩色的粉笔把“山”字写得像真的小山一样立在黑板上时,
我会在练习本上认真写完一排后,鼓起勇气说:“张老师,你的字真好看,像画儿一样!
”她的眼睛立刻弯起来,摸摸我的头:“小溪的赞美,让老师写字更有劲儿了!”渐渐地,
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像被魔法棒点过。课间跳绳,会有同学主动邀请我:“林溪,一起跳吧!
”手工课上,同桌会把她多出来的亮晶晶贴纸分给我几张。
甚至那个总爱揪女孩辫子的“小刺头”,在我帮他捡起滚到脚边的皮球后,
居然也对我咧嘴笑了笑。我胸前的笑脸徽章,似乎不再仅仅是一个标记,
它悄悄融化了些什么,又连接起了什么。教室里的空气变得不一样了,像春天里解冻的小溪,
轻快地流淌着细碎的阳光和低低的笑语。原来,勇敢地送出第一句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