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钉在头顶,烤得人眼冒金星。土地裂开无数道口子。庄稼蜷缩在田里,焦黑一片。
村边那条吵闹的小河,只剩一道干硬的泥印子。“再不下雨,龙潭村要绝户了。
”老族长站在裂开的河床上,声音嘶哑。皱纹里嵌满绝望。他身后,
几十张蜡黄的脸对着深潭——龙潭。潭水缩得可怜,浑浊水面映着毒日头,像烧红的烙铁。
人群里,阿龙攥紧拳头。他吃百家饭长大,爹娘早没了。看着乡亲们的样子,他心里发疼。
夜里,他跪在干涸的潭边,额头抵着滚烫的沙石:“龙王爷,开开眼吧,下雨救救苦命人。
”汗水和泪水渗进砂砾。声音在死寂里很弱。不知跪了多久,疲惫拖垮了他。半睡半醒间,
一个身影浮现。须发皆白的老者,裹着一层水汽。声音像从水底传来:“阿龙,你心诚。
龙潭村命不该绝。明天寅时三刻,太阳没露脸前,你向东走。三里外,有个小水洼,
喝一口那里的水。”阿龙心一跳,想问。老者身影变淡,只留下声音:“喝了它,
你会变成黑龙,去斗渎职的白龙。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声音消失。阿龙猛地坐起,
浑身冷汗。东方刚透出一点鱼肚白。他摸额头,沙石上有块湿痕,带着潭底淤泥的腥气。
是梦?还是真的?他看向快见底的龙潭。浑浊水面下,一点幽蓝的光闪了一下,快得像眼花。
一股力量涌遍全身。阿龙猛地站起,不再犹豫,朝着太阳将升的方向,大步跑去。
三里路又渴又急。乱石荒草深处,他找到那个小水洼。水少,浑浊,漂着枯叶。阿龙没犹豫,
俯身捧起水,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入喉的刹那,剧痛爆发。像每根骨头被大锤砸碎,
又被强行拼回去。皮肤撑开,撕裂,一片片冰冷坚硬的黑色鳞片,带着血,从皮肉下挣出来,
盖满全身。他痛苦嘶吼,声音变成低沉的龙吟。身体拉长,四肢变利爪,头颅变形伸展。
意识在剧痛中沉浮,最后被一股冰冷汹涌的水的力量彻底占据。最后一点“人”的痛楚消失。
一条覆盖幽暗鳞甲、双眼发红光的巨大黑龙,站在阿龙的位置上。它昂起头,看向龙潭方向。
眼中没了阿龙的温厚,只剩下冰冷的战意。“吼——,”龙吟震天动地。
黑龙卷起狂风和水汽,冲向龙潭。龙潭深处,白龙在它珍珠珊瑚装饰的水府里睡觉。
充满敌意的龙吟和潭水震荡惊醒了它。它慵懒地睁开眼,浮出水面,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哪来的野龙?敢吵我睡觉?”白龙银鳞闪闪,姿态优雅傲慢,声音骄纵。“睡觉?
”黑龙声音像闷雷滚动,“潭水干了,地裂了,人快死了,你管云雨,却睡大觉,该当何罪?
”话音没落,一道粗如巨树的漆黑水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白龙。
白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马上变成轻蔑。它尾巴随意一摆,
一层薄薄的、泛着珍珠光的水幕挡在身前。“轰隆,”黑水柱撞上水幕,巨响震耳,
水花四溅。光幕剧烈波动,没破。反震力让黑龙身体一晃,胸口发闷。“就这?”白龙嗤笑,
优雅地甩甩尾巴,“我有神物护体。你这野路子,也配叫阵?”它很从容,像猫玩老鼠。
黑龙心头一震。白龙法力普通,防御怎么这么强?它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次扑上,
利爪撕裂水流,发出尖啸,嘴里喷出密集的黑色水箭。白龙身周的珍珠水幕像最硬的墙,
把攻击全挡开、弹回。每次碰撞,黑龙感觉力量像泥牛入海,一股阴冷的反震力钻进身体。
战斗一边倒。黑龙的鳞片在一次次冲击和反震下碎裂、剥落,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暗红的龙血不断渗出,染红潭水。白龙很悠闲,偶尔用尾巴或爪子随意反击,
每次都打在黑龙伤口上,疼得钻心。“跪下求饶,我饶你不死,收你当看门泥鳅。
”白龙很得意,声音刺耳。又一爪被水幕弹开,巨大的反冲力撞在黑龙胸口。它撑不住了,
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庞大的身体失控翻滚,重重砸在潭边一处光秃秃的山坡上。“轰,
”尘土碎石乱飞。黑龙瘫在乱石堆里,鳞片暗淡,伤口深可见骨,龙血汩汩流出,
把身下的泥土染成黑红。意识模糊时,它好像又看到潭底深处,
那点幽蓝的光微弱地闪了一下,带着悲哀。剧痛像烧红的钢针,扎着阿龙残存的意识。
每次呼吸都扯动伤口。他躺在冰冷的乱石间,龙眼艰难转动。模糊的视线里,
白龙刺目的银光在浑浊潭水里得意地游动。绝望像潭底最冷最沉的淤泥,慢慢淹没他。
“完了吗?”阿龙的念头在龙类的意识里挣扎,“乡亲们还在等雨…”这微弱的念头,
像风中残烛最后一点火星。意识快沉入黑暗时,一股奇异的气味钻进他巨大的鼻孔。
不是血腥,不是土腥。是一种古老、深沉的生命气息。这气息像根无形的线,
轻轻拉着他快熄灭的求生意志。他艰难地侧过头,顺着气味望去。视线越过乱石,
落在不远处山坡上一片浓密的古树林里。那里,
静静立着三棵样子不同、却都散发着强大生命力的巨树。第一棵,
枝干像老龙一样扭结的老梅树。树皮枯槁裂开,一片片翻卷。就在这枯槁的枝头,
竟开着点点赤红的花,花红得吓人,像凝固的火,像刚喷出的血。花瓣小又密,
聚成一股灼人的气势。这是唐梅。它的气息滚烫、炽烈。第二棵,是棵笔直高耸的巨柏。
树干像撑天的柱子,粗糙厚实的树皮是沉淀了时光的青铜色。它几十丈高的巨大树冠,
在灼热的空气里投下唯一一片让人心安的浓荫。荫凉里藏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定力。
这是活过八百年、被贤者说“中坚持有性根在”的宋柏。它的气息如山般稳。离这两棵稍远,
第三棵树很不同。是棵高大的茶花树,枝叶茂盛,叶片厚实深绿,油亮。最怪的是,
在这万物枯焦的时候,它竟开满花,花朵巨大,层层叠叠,是浓烈到极点的深红色。
那红色像有生命,在寂静中无声呐喊。这是冬天开花、传说解过真龙渴的明茶“早桃红”。
它的气息像甘霖。这三股不同又浑然一体的古老生机,像三股泉水,流进阿龙快枯竭的身体。
尤其那明茶的气息,带着说不出的甘甜清凉,像及时的雨露,
直接渗入他干焦的经脉和灵魂深处。“嗬…”黑龙发出低沉的嘶鸣。巨大的龙眼里,
那点属于阿龙的不甘之火,被这古老生机滋养,顽强地重新烧起来。他挣扎着,
巨大的身体在乱石堆里摩擦,发出刺耳声。一寸寸,极慢极艰难地,向那片古树林挪动。
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吓人的暗红血痕。每动一下,骨头咯咯响,伤口撕裂剧痛,
但他没停。唐梅如火的意志、宋柏如山的坚韧、明茶如水的滋养,三股力量交织,
撑着这破碎的身体,点燃了那不灭的灵魂。不知过了多久,黑龙终于挪到古树林边。
他庞大的身体几乎进不了树荫,只能把伤痕累累的头和前身,
拼命探进宋柏投下的、带着清凉水汽的浓荫里。就在他头碰到阴影边缘的刹那,变了。
那棵枝干扭结的唐梅,满树红花猛地爆出更亮的红光。无数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赤红光点,
像被无形力量吸走,纷纷扬扬从花瓣上飘落,汇成一道温暖的红光流,
轻轻盖在黑龙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上。红光碰到的地方,
翻卷的皮肉边缘竟肉眼可见地长出细密肉芽,蠕动着开始愈合。
一股暖流带着微微的烫感流进身体,赶走钻进骨头的阴寒反震力,
同时点燃了阿龙心里快灭的斗志。接着,那棵高大的宋柏也变了。青铜色的厚树皮上,
那些深深的纹路像活过来,散发出沉稳厚重的土黄色光芒。光不刺眼,
带着大地般沉凝的质感,丝丝缕缕渗进黑龙的身体。
阿龙立刻感觉骨头像被注入了最硬的精金,肌肉纤维变得异常坚韧。
一股从大地深处来的、不可摧毁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间奔流。最后,
那棵盛开的明茶“早桃红”摇晃起来。满树深红如血的巨大花朵中心,
一滴滴纯净、散发浓郁生命芬芳的透明花露,像被召唤,从层层花瓣里渗出、凝聚,
然后像有生命一样,精准地滴落下来,渗进黑龙布满鳞片的皮肤,
融进他干涸的血和快枯竭的经脉。一股清冽无比、充满生命源力的甘泉瞬间流遍全身。
花露流过的地方,麻木僵硬的经络重新变得畅通充满韧性,被震伤的内脏被温和地滋养修复,
精神上的疲惫绝望也被一扫而空。三股古老神奇的力量,在黑龙体内交汇、融合。
破碎的鳞片缝里,
新的、更幽暗深邃的鳞片悄悄长出来;骨头在愈合中变得更粗壮;龙眼里烧的炭火,
此刻变成了两轮深不见底、像藏着整个寒潭的幽蓝寒星。
“吼——”一声比之前更雄浑、充满新生力量的龙吟,从古树林的浓荫下冲上天。声浪滚滚,
震得周围山石簌簌滚落,潭水剧烈翻腾。这声怒吼,没了悲鸣,
只有纯粹的战意和拼命的决绝。这一声充满力量与愤怒的龙吟,像炸雷响在慵懒午后。
龙潭水面猛地炸开大浪花。
白龙优雅的银色身影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暴怒冲出来。“还没死?
”白龙银色的竖眼死死盯住古树林边重新站起来的巨大黑影。
对方身上飞快愈合的伤口、更深更韧的鳞片,还有那两轮让它本能不安的幽蓝龙眼,
都让它极不舒服。“小瞧你这泥鳅了,敢偷古树灵韵?找死,”恼羞成怒下,它不再留手。
一声尖啸,全身银光大盛,比之前更凝实、流转珍珠光泽的护体水幕瞬间撑开。同时,
它大嘴一张,几十道由压缩潭水形成的、边缘锋利如刀的银色水刃,撕裂空气发出尖啸,
铺天盖地射向黑龙。这次,黑龙幽蓝的眼睛只是冷静地闪了一下。它没像上次那样狂暴硬冲,
庞大的身体异常灵活地一扭,躲开大部分水刃。仅有的几道擦过它新生的鳞片,
只留下几道浅浅白痕,溅起火星。“该我了。”黑龙声音低沉如闷雷滚动,
带着冰冷的压迫感。它巨大的龙尾猛地拍地。“轰,”大地震动,
坚硬的岩石地面像水面一样剧烈波动,无数尖锐的岩石棱刺像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密密麻麻刺向悬在半空的白龙。这是宋柏力量引动的地脉之力。白龙猝不及防,
惊叫着向上急蹿,狼狈躲闪脚下刺出的致命石矛。它骄傲的水幕能挡能量冲击,
对这种来自大地的物理攻击效果大减。趁这机会,黑龙龙口一张,喷出的不是水柱,
而是一团凝练到极致的、散发唐梅灼热意志的赤红火球。火球离口后没直接攻击,
瞬间变成无数拳头大小、烧着熊熊烈火的赤红蜂鸟。蜂鸟发出密集嗡鸣,像被激怒的蜂群,
从各个刁钻角度,灵巧避开那水幕边缘的薄弱点,
疯狂扑向白龙相对脆弱的尾部、脊背和龙翼根部。“嗤嗤嗤,”火焰蜂鸟撞上白龙银鳞,
发出烙铁烫肉的可怕声响。缕缕青烟混着皮肉焦糊味腾起。白龙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叫,
身体剧烈扭动翻滚,想甩掉这些像附骨之疽的火焰精灵。
它那层护体水幕在唐梅真火和岩石地刺双重干扰下,开始剧烈波动、闪烁,光芒明显暗下去。
“死虫子,滚开,”白龙彻底暴怒。它猛地一甩长尾,
一股远比之前强的银白色寒流以它为中心爆发。刺骨寒气瞬间席卷四周,
空气发出冻结的咔咔声。扑在它身上的火焰蜂鸟全冻成冰坨,纷纷掉地摔碎。
连那些耸立的岩石棱刺表面也迅速盖上一层厚厚白霜。冰冷银光再次强盛。
白龙眼里闪着疯狂的杀意。就在寒流爆发的瞬间,黑龙幽蓝的龙眼敏锐捕捉到异常。
当白龙全力催动那诡异强大的寒冰力量时,潭底深处,
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光芒猛地剧烈闪烁。那光芒的节奏,
竟和白龙周身爆发的力量波动隐隐同步。而且,
一股极其隐晦、却让黑龙灵魂深处都悸动莫名悲怆的古老龙气,随着那蓝光闪烁,
极其微弱地散出来,又被某种无形力量强行捆住,最终汇入白龙体内。“果然有鬼。
”黑龙心头剧震。它放弃乘胜追击的念头,庞大身体在空中灵巧回旋,
躲开白龙含怒喷来的一道粗大冰锥。冰锥擦着它身体轰然砸在后面山坡上,
瞬间冻住一大片焦枯草木。黑龙巨大的龙尾顺势狠狠向下拍。“轰隆,
”一声闷如地牛翻身的巨响,潭边一片被水泡软的泥地应声塌陷,
露出一个黑黝黝、不断涌出浑浊泥水的深坑。这不是预谋,是宋柏之力引动地脉的余威,
却意外打开了通往潭底秘密的临时通道。黑龙没半点犹豫,
巨大的头颅猛地扎进翻涌泥水的深坑。幽蓝的龙眼在黑暗里像两盏探照灯,穿透浑浊,
急速扫视下方深不见底的潭底淤泥。光线昏暗,水压巨大。淤泥深处,
似乎埋着巨大、棱角分明的轮廓。就在它凝神搜索时,
那点熟悉的幽蓝光芒在更深处再次闪烁。这次,光芒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急切的指引。
顺着那蓝光的微弱指引,黑龙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水草和沉积枯骨,猛地定住。
淤泥深处,赫然盘踞着一具大得吓人的青石龙雕。不知被埋了多少年,
大半身体陷在黑色淤泥里。露出的部分充满震撼的力量感。它的形态不是白龙那种优雅流线,
而是充满原始洪荒的粗粝威严。扭结的肌肉线条在石头上凝固成惊心动魄的起伏。
每一片巨大石鳞都棱角分明。巨大的石龙头微微昂起,怒目圆睁,巨口张开,
像在发出无声的、对苍天不公的永恒咆哮。那凝固的姿态里,
充满了不甘的愤怒和被囚禁的滔天恨意。此刻,
就在这巨大石龙雕像的脖子、四肢和长长尾部,
赫然缠着五条粗大无比、闪动冰冷符文的暗银色锁链。锁链另一头,
深深扎进潭底四周坚硬的岩壁里。锁链上流动的符文,正随着上方白龙力量的每一次爆发,
同步亮起微光。一丝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青黑色龙气,
正被这些符文强行从石龙雕像体内抽出来,顺着锁链向上输送。
黑龙巨大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它明白了。白龙那远超本身修为的诡异力量来源,
不是它自己练的,是靠这恶毒的锁链法阵,
在源源不断偷取、榨取这深潭真正主人——这具被囚禁封印的青石巨龙残留的最后本源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