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第三次将药碾子打翻时,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浑身一僵,手指抠着青石板上的药渍,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竹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着山涧特有的清寒气。
“手伸出来。”
林砚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总像覆着层薄冰。
沈清辞慢吞吞地抬起手,掌心被碎瓷片划开一道细口,血珠正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她不敢看他,视线死死盯着他腰间悬着的玉佩——那是块墨色的寒玉,据说能安神定惊,可她每次见了,心跳只会更快。
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的掌心,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又在对上他淡漠眼神的瞬间,慌忙把爪子递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砚挑了挑眉,没说话,只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用指尖蘸了些,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他的动作很轻,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蹭过皮肤时有些痒。
沈清辞咬着下唇,努力想把注意力放在檐角滴落的雨珠上,可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冷冽的药香,那味道让她头晕目眩。
“第三十七次。”
林砚忽然开口。
沈清辞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生得极好,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多情的模样,偏生瞳色极浅,总透着股疏离。
“什么?”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你打翻药碾子的次数。”
林砚收回手,拿出帕子擦了擦指尖,“从你入谷拜师那天算起,整整三年,平均每月一次。”
沈清辞的脸“腾”地红透了,从脸颊一首蔓延到脖颈。
她知道自己笨,学不会师父那些出神入化的医术,连最基础的捣药都做不好。
可每次师父站在旁边,她就浑身发紧,手心冒汗,越想做好越出错。
“对…对不起师父。”
她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砚看着她瑟缩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转身从竹架上取下个小巧的木匣子:“过来。”
沈清辞犹豫着挪过去,只见他打开匣子,里面躺着柄精致的短匕。
匕身如月牙般弯曲,柄上缠着防滑的鲛绡,尾端坠着颗小小的银铃。
“今日教你‘挽月式’。”
林砚拿起短匕,递到她面前,“匕首不同于长剑,讲究迅疾灵巧,正适合你。”
沈清辞愣愣地接过匕首,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稍微镇定了些。
她学剑三年,总是不得要领,师父说她腕力不足,剑招过于滞涩,如今改学匕首,或许…或许能学好?
“看好了。”
林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站在她身后,温热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
沈清辞瞬间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忘了,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带着她握紧匕首,指尖相触的地方像有火星炸开。
“沉肩,坠肘,气沉丹田。”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手腕要活,像这样…”他带着她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清辞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跟着他的力道转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想起谷里初升的晨雾。
“记住这种感觉了?”
他松开手,退开半步。
沈清辞猛地转身,脸颊通红,眼神躲闪:“记…记住了。”
林砚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抬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可指尖在半空停了停,终究还是收了回去:“自己练吧,半个时辰后我来检查。”
说完,他转身走进竹舍,留下沈清辞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握着匕首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刚才的感觉,可脑子里全是他靠近时的温度和气息,怎么也静不下心。
银铃再次响起时,却带着几分慌乱。
沈清辞越是想做好,动作就越僵硬,匕首在她手里像条不听话的蛇,别说挽月式,就连最基本的刺击都歪歪扭扭。
竹舍的门始终没有再打开。
沈清辞练到手臂发酸,终于忍不住停下动作,看向紧闭的房门。
师父是不是又失望了?
她咬着唇,心里一阵难过。
她知道自己很没用,不仅学不好医术,连武功也练得一塌糊涂,性格还这么怯懦,难怪师父总是对她冷冰冰的。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清辞蹲下身,看着石板上的药渍,眼眶慢慢红了。
她想家了,想念镇上的爹娘,想念巷口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可她己经三年没回去过了。
师父说,她体质特殊,身中奇毒,只有在这雾隐谷里,用特制的汤药吊着,才能活下来。
他还说,等她学好医术和武功,能自己解毒自保了,才能让她离开。
可她什么时候才能学好呢?
就在这时,竹舍的门开了。
林砚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出来,递到她面前:“该喝药了。”
沈清辞连忙站起来,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她却不敢皱眉——师父最讨厌她喝药时皱眉头的样子,说她娇气。
“师父,我是不是很笨?”
她放下空碗,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林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沉默片刻,道:“不笨,只是太紧张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暖流,悄悄淌进沈清辞的心里。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浅淡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明日起,卯时随我去山巅练剑。”
林砚转过身,背对着她,“那里视野开阔,或许能让你放松些。”
沈清辞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嗯!
谢谢师父!”
看着他走进竹舍的背影,她握紧了手里的匕首,银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或许,她真的可以再努力一点,再勇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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