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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镀银的慰藉与褪色的真实

发表时间: 2025-07-22
撞击后的几天,希望角镇并未迎来预想中的喧嚣。

没有蜂拥而至的媒体,没有穿着制服的专家团队,甚至连本地新闻都只是含糊其辞地报道了一次“地质活动异常”。

只有几辆印着模糊机构标识(并非NASA或地质调查局,更像是某个不知名的承包商)的黑色越野车在矿区入口设立了简陋的关卡,禁止任何人靠近。

警戒线在风沙中猎猎作响,几个面无表情、装备精良的守卫站在那里,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偶尔路过的、好奇又畏惧的居民。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矿区上空,比矿坑本身更令人窒息。

然而,希望角镇的死水,却被另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搅动了。

变化是微妙的,起初几乎无人察觉。

就像初春时,第一缕暖风悄然融化了冰层下最薄弱的角落。

然后,一个接一个,微小的涟漪开始扩散。

老汤姆·布伦南,那个在矿难中失去一条腿和独子后,就靠劣质威士忌和喋喋不休的抱怨度日的酒鬼,突然有一天早上被人发现他拄着拐杖,在自己那荒芜的小院里清理杂草。

他动作笨拙,但异常专注。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脸上那几十年如一日的、刻骨的怨恨和痛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平了。

当邻居试探着打招呼时,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一种近乎安详的平静。

“早上好,”他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天气不错,该活动活动了。”

没有抱怨,没有咒骂,只有一种令人不适的、过于温和的语调。

接着是玛丽安·普雷斯顿。

她的丈夫死于尘肺病,葬礼上的哭嚎几乎撕裂了教堂的屋顶。

此后,她就像被抽走了灵魂,终日穿着黑衣,坐在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丈夫的遗照。

但就在昨天,有人看见她去了镇上的小理发店,剪掉了纠结的长发,甚至还染了一点颜色。

她穿着一条褪了色但干净的蓝色裙子,在杂货店买东西时,面对店员的问候,她甚至……微笑了。

不是强颜欢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宁静的弧度。

“是啊,生活总要继续。”

她轻声说,目光掠过丈夫遗照的方向,却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旧家具。

那眼神里没有悲伤,没有怀念,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头发凉的释然。

最大的“奇迹”,发生在莉娜身上。

凯是在一个沉闷的午后听到隔壁的动静的。

不是莉娜惯常的、撕心裂肺的咳嗽,也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歌声?

极其微弱,跑调,但确实是歌声。

凯皱着眉,放下手中那本怎么也看不进去的天体物理学著作(那是她过去生活的遗迹,如今只是书架上蒙尘的摆设),走到窗边,微微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莉娜家的后门开着。

莉娜就站在门口的阳光里——真正的阳光,而不是凯房间里那种被窗帘过滤后的惨淡光线。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晕。

最让凯震惊的是莉娜的眼睛。

那双曾经被绝望的浓雾笼罩、几乎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此刻清澈得惊人,闪烁着一种……非自然的、过于明亮的光泽。

凯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不是泪水折射的光芒,更像是某种内在的、冰冷的银辉,在她虹膜的深处隐隐流转,如同藏在平静湖面下的金属矿脉。

莉娜看到了凯,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那笑容如此纯粹,如此有感染力,却让凯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凯!”

莉娜的声音洪亮得不像她本人,带着一种让凯陌生的活力,“看这天气!

多好的一天!”

她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阳光,动作流畅得不像那个曾被抑郁症折磨得连起床都困难的女人。

凯迟疑地推开后门,走到院子里。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金属气息,比陨石坠落那天更淡,却更……无处不在?

她甩甩头,把这归咎于自己的神经质。

“莉娜?

你……感觉怎么样?”

凯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警惕。

“好极了!

前所未有的好!”

莉娜几步走过来,热情地抓住凯冰凉的手。

她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感,完全不像过去那双总是冰冷颤抖的手。

“就像……就像压在心口几十年的大石头,突然被搬走了!

一身轻松!”

她的笑容依旧灿烂,眼神热切地注视着凯,那眼底深处的银光在阳光下似乎更加明显了。

“搬走了?”

凯重复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锁定了莉娜的眼睛。

“你是指……大卫的事?”

大卫是莉娜那个酗酒家暴、最终卷走所有钱消失的前夫,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莉娜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明亮了。

“哦,大卫啊。”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旧邻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何必总抓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放呢?

人要向前看,凯。

要放下,要原谅,要拥抱现在!”

她拍了拍凯的手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安抚意味,“你看,我现在明白了。

那些痛苦……它们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

我现在感觉……很平静,很幸福。

前所未有的幸福。”

她强调着“幸福”这个词,眼中银光微闪。

凯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她认识莉娜十几年,深知大卫的背叛和抛弃对她造成了怎样毁灭性的打击。

那种痛苦是刻在骨头里的,是支撑她抑郁躯壳的骨架。

而现在,莉娜不仅声称痛苦消失了,甚至用一种近乎传教般的热情宣扬着“放下”和“幸福”?

这不像莉娜,一点也不像。

这像是……一具被某种东西精心调试过、涂上了鲜艳色彩的空壳。

“没什么大不了的?”

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莉娜,他毁了你的人生!

他让你……嘘——”莉娜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凯的嘴唇上,动作突兀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笑容依旧灿烂,但那银光似乎更盛了。

“别再说那些了,凯。

那只会让你自己难受。

沉浸在痛苦里有什么意义呢?

看看我,我现在多好?

你也应该这样,放下你心里的那些……负担。”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凯紧闭的窗帘和昏暗的屋内,“走出来,凯。

阳光这么好,空气这么新鲜。

感受它。

拥抱它。

你会明白的,真正的平静和幸福,其实触手可及。”

莉娜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劝慰,但凯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劝慰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她看着莉娜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诡异银光,看着那过于灿烂、仿佛凝固在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莉娜的“痊愈”,并非新生,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的覆盖。

那个真实的、痛苦的莉娜,似乎被这层银色的“慰藉”彻底吞噬了。

“我……我还有点事。”

凯猛地抽回手,后退了一步。

莉娜的手停留在半空,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困惑,快得如同错觉。

“好吧,凯。

但记住我的话,”莉娜的声音依然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放下过去,拥抱现在。

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平静的。”

她再次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那并不存在的、温暖的阳光,然后转身,步伐轻快地走回自己的屋子,歌声再次若有若无地飘了出来。

凯站在自己荒芜的后院里,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希望角镇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庆典。

远处传来几声轻松的笑语,老汤姆正在和路过的邮差平静地交谈,玛丽安的身影在杂货店门口一闪而过,脸上带着那种令人不安的宁静微笑。

一股寒意从凯的脚底首冲头顶。

这不是复苏,这更像是一场……集体催眠?

一场用“幸福”和“平静”作为糖衣的、悄无声息的入侵。

她猛地转身冲回屋内,“砰”地一声关上门,拉紧窗帘,将自己重新投入熟悉的、安全的昏暗之中。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再次浸湿了后背。

莉娜眼中那抹冰冷的银光,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

“放下过去,拥抱现在……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平静的。”

莉娜的话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意识。

凯摸索着走到桌前,倒出两片药片,这次没有干咽,而是用颤抖的手抓起半杯冷水送服下去。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弥漫开,带来熟悉的麻木感,试图驱散那令人心悸的恐惧。

夜晚如期而至,像一块巨大的、沉重的黑布,覆盖了希望角镇表面的“新生”。

凯躺在床上,药物的作用让她昏昏沉沉,却无法完全阻挡梦境的侵袭。

熟悉的场景再次展开:冰冷刺骨的真空,“孤独漫步者号”船舱内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引擎过载的尖啸撕裂耳膜……恐惧像粘稠的油污般包裹着她。

她看到艾瑞克,那个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导航员,他的头盔面罩后面,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嘴巴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大喊什么……但这一次,梦境开始扭曲。

就在艾瑞克的脸因痛苦而变形到极致时,一片柔和、圣洁的银光突然笼罩了他。

那光芒仿佛拥有实质,温柔地包裹住他扭曲的面容,抚平了每一道恐惧的褶皱。

艾瑞克脸上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详。

一种近乎神性的、超脱的平静。

他张开的嘴不再是无助的呐喊,而是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充满理解的微笑。

他甚至……点了点头?

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凯:没关系,这是必要的。

为了你,为了更大的目标。

这是……救赎。

引擎的尖啸声也变了,不再是毁灭的序曲,而是渐渐融入一种宏大、空灵、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圣歌般的和声。

刺目的红光被柔和的银色光辉取代,充满了整个梦境空间。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沉溺的平静感如温暖的潮水般涌来,试图包裹凯的每一寸意识,抚平她心中所有的愧疚和恐惧。

这平静是如此诱人,如此舒适,仿佛只要沉溺其中,所有的痛苦都将永远消失。

“不……”凯在梦中挣扎,发出模糊的呓语。

这平静感太虚假了!

它亵渎了艾瑞克的死亡!

它试图抹去那撕心裂肺的真实!

她想要抓住艾瑞克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真实面容,那才是她应该记住的!

那才是她必须背负的罪责!

但银光温柔而坚定地覆盖了一切。

艾瑞克的微笑在银光中显得越发神圣。

那空灵的圣歌和声抚慰着她的抗拒,低语着:“接受吧……放下吧……这是宽恕……这是……慰藉……”凯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浑身被冷汗浸透。

房间里一片死寂的黑暗。

窗外,希望角镇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仿佛连夜晚的虫鸣都被那无处不在的“慰藉”所驯服。

她大口喘着气,手指深深***汗湿的头发里。

梦中那股虚假的平静感和艾瑞克那被银光“美化”后的安详面容,让她感到一种比任何噩梦都更深的恐惧。

这不是治愈。

这是篡改!

莉娜眼中那抹银光,老汤姆安详的平静,玛丽安释然的微笑……还有自己梦境中被强行“慰藉”的创伤……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源头——那颗坠落在矿区深处的陨石,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的尘埃。

希望角镇正在被“镀银”。

一层看似美好的“慰藉”之银,正在覆盖所有真实的痛苦、记忆和人性。

而她自己,似乎也未能幸免。

凯在黑暗中摸索着,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来自星辰深处的、冰冷的视线,己经穿透了她紧闭的门窗,落在了她的身上。

它没有带来毁灭,它带来的是更可怕的东西——一个用虚假的幸福编织的、金色的牢笼。

而她,刚刚在梦中,差点就自愿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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