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棠把刚写好的《关于〈悲怆奏鸣曲〉第三乐章的速度处理》帖子发出去时,窗外的棠花正被风卷着打旋。
论坛昵称“初棠”后面还挂着“新手上路”的标识,这是她注册“古典音缘”的第三天,指尖悬在鼠标上,有点紧张,生怕迎来些大神。
帖子底下很快跳出一条回复,ID是“祁安的琴”,内容只有一行字:“建议对比下旧的版本,你的理解太过温柔了”林初棠皱起眉。
她练了三个月的小提琴,自认对“激动”的把握足够精准,这人语气里的笃定让她不服气。
她噼里啪啦敲键盘:“不同乐器音色本就不同,强行套版本是刻板印象。”
没过十秒,对方回了个挑眉的表情:“哦?
那你拉一段?
我弹钢琴跟你对一下?”
附带一条私信,是他的语音邀请链接。
林初棠犹豫了两秒,点了接受。
电流声滋滋响了两下,传来一个清冽的少年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喂?
能听见吗?
我在琴房,刚练完《钟》。”
背景里有隐约的钢琴余韵,像水珠落在玉盘上。
林初棠握紧手里的小提琴弓:“听见了。
你先弹《悲怆》第三乐章的开头,我跟。”
琴键声响起,比她预想的更快、更急,像暴雨砸在窗玻璃上。
林初棠深吸一口气,弓子落下,小提琴的旋律追上去,故意放缓半拍,带着点倔强的温柔。
“停。”
他忽然说,“你看,问题就在这。
这段,正经历耳疾加重,哪有心思温柔?”
“可音乐里总得留口气吧?”
林初棠反驳,“像棠花落在地上,也得有声音。”
那边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喜欢棠花?”
“嗯,我家窗外就有,抬眼就是春天。”
“巧了,”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我学校后山有片棠树林,西月开花时,风一吹像下雪。”
那场争论最终没争出结果,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
他发来自己弹的录音,她回赠用手机录的小提琴版《茉莉花》;他吐槽乐理老师太严厉,她分享练琴时被邻居投诉的糗事。
林初棠数到第三遍“棠花瓣”时,陈祁安的视频请求弹了出来。
屏幕里的少年刚打完篮球,额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校服领口别着枚“消防安全宣传员”的徽章,是上周学校评选的。
“输了的人,明天要去社区给大爷大妈讲消防知识。”
他晃了晃手里的谱子,《军队进行曲》的旋律从听筒漏出来,“敢不敢比速弹?”
他们的“较量”早己跳出音乐范畴。
比谁背的急救电话多,比谁叠的被子更像“豆腐块”——这些都是陈祁安提的,他总说“练琴要静,遇事要快”,像个小老头。
林初棠架起小提琴,弓尖悬在弦上:“你输了的话,得把你那枚徽章送我。”
临睡前,林初棠看着聊天框里“祁安的琴”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明天周末,敢不敢比比,输的人,要告诉对方真名。”
她对着屏幕笑了,敲下一个“敢”字。
窗外的风还在吹,棠花瓣落在窗台上,轻得像谁在琴键上落下的一个柔音——那时的她不知道,这场因争论开始的相遇,会像这棠花一样,在往后的岁月里,落满她的琴谱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