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偏院的青石板凳上,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远处传来的喜乐声像根细针,一下下扎进耳朵里。
那本该是我出阁的仪仗——苏家嫡女苏若雪的花轿,此刻却要载着我这个天生哑疾的庶女入宫。
大夫人说,若雪染了痘疹见不得人,可我知道,不过是她舍不得嫡女去给新帝当填房。
我这个从小被当绣娘养的"废妻",才是最合适的替死鬼。
"小姐,时辰到了。
"外屋传来张婆的声音,阴恻恻的像条毒蛇吐信。
她是大夫人的陪嫁嬷嬷,这些年往我茶里加哑药、在我绣绷里藏针的事没少干。
我垂眸盯着膝头的红盖头,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昏暗中泛着冷光——这盖头本该覆在若雪头上,此刻却要遮住我这张"见不得人"的脸。
张婆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我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沉水香。
那是大夫人房里的味道,混着点药渣子气。
她虚扶我胳膊的手比冰块还凉:"小姐小心台阶。
"话音未落,我脚腕突然一滑——她竟在青石板上泼了水!
"姑娘!
"小翠从后边扑过来,手死死攥住我衣袖。
我踉跄着撞进她怀里,余光瞥见张婆嘴角极淡的笑。
这是警告,我心里明镜似的——大夫人怕我在花轿里寻死,特意派她来立威。
可她不知道,我比她们想象的能忍得多。
上了花轿,红盖头终于覆下来。
绣金的盖头沉甸甸压着额头,眼前只剩一片暗红。
轿子刚抬起,颠簸得厉害,我听见头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木梁松动的声音。
心跳突然快起来,手指无意识抠住轿帘。
就在这时,眼前闪过一道蓝光。
我猛地屏住呼吸——半透明的蓝色对话框浮在盖头下,字迹清晰得像是刻在视网膜上:"危险:今日花轿右侧第三根木梁松动,意图使轿毁人伤——幕后黑手是苏府嬷嬷张婆。
"我喉咙发紧。
从小到大,我见过最离奇的事不过是大夫人房里养的鹦鹉会骂人,可此刻这泛着蓝光的字就悬在眼前,连每个笔画的弧度都看得清。
是幻觉?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对话框还在。
试着用指尖碰了碰,什么都没碰到,但字却随着我视线移动微微晃动。
"系统?
"我在心里默念。
上辈子听绣坊老嬷嬷讲话本,说过神仙托梦、狐仙指路,可这明明白白是写着"危险"的提示。
张婆要毁轿杀我?
难怪刚才她特意让我摔那一下,是想确认我是否会在轿里挣扎,好让木梁彻底断裂。
轿子又晃了晃,头顶传来更明显的"咔"一声。
我攥紧小翠的手——她是从小跟我的丫鬟,识得手语。
我用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动:右梁,松,张婆。
小翠的手在发抖。
她凑近我耳边轻声:"姑娘,可是...可是..."后面的话被轿子的摇晃截断。
我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克制颤抖,手指反过来扣住我手腕,力度重得发疼——这是她在说"我明白"。
远处的喜乐声忽然近了些,轿夫的脚步声也变得整齐。
我盯着眼前的蓝色对话框,心跳声盖过了一切响动。
原来大夫人没打算让我活着进皇宫,她要的是一具替嫁哑女的尸体,好让苏若雪彻底摆脱嫌疑。
可她不知道,我苏晚棠,从今天起,有了能拆穿所有阴谋的眼睛。
头顶的木梁又发出一声脆响,我攥紧小翠的手,在盖头下勾起嘴角。
轿身又剧烈颠簸了一下,头顶的木梁发出垂死的呻吟。
我攥着小翠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掌心——这是我们从小约定的暗号,三短一长,代表"立刻行动"。
小翠的手指在我手心里轻轻回点两下,是"明白"。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掀开轿帘一角:"嬷嬷,我家姑娘盖头歪了,要借个帕子整理。
"外头传来迎亲嬷嬷的应和声,脚步渐近时,小翠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推,帕子"啪"地拍在我膝头。
"姑娘这手凉的!
"她故意提高声音,手指却在帕子下快速捏了捏我的手腕。
我立刻用指节叩了叩轿壁,三声轻,一声重——这是让停轿的暗号。
轿子"吱呀"一声停下。
迎亲嬷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怎么了?
"小翠撩开轿帘,眼眶泛红:"我家姑娘说轿里闷得慌,想透透气。
"她边说边朝我使眼色,我趁机又叩了叩右侧轿壁。
嬷嬷皱着眉凑近,刚扒着轿沿看了一眼,突然倒抽冷气:"哎呦我的天!
这右梁怎么裂成这样?
"她伸手一掰,半根木梁"咔"地掉下来,在青石板上摔成两截。
迎亲队伍霎时炸开了锅。
管事的刘公公踩着小碎步跑过来,盯着断梁首拍大腿:"这要是进了宫才断,咱们谁担得起?
"他猛地转头瞪向张婆:"好你个苏府的老货!
抬之前怎么不检查?
"张婆的脸瞬间白得像墙皮,手指死死攥着裙角:"奴、奴才确实查过......许是路上颠簸......""颠簸?
"刘公公冷笑一声,"你当宫里的路是泥地?
"他挥了挥手,"换轿!
赶紧换宫里备用的凤鸾轿来!
"几个小太监应声跑开,张婆被两个粗使婆子架到一边,我隔着轿帘都能看见她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她大概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意外",会在离苏府不到半里地就露了馅。
我垂眸盯着膝头的帕子,心跳还在狂乱地撞着胸腔。
那道蓝色对话框不知何时消失了,可断梁的碎片就躺在脚边,张婆惨白的脸还在眼前晃——这不是梦,是真的。
原来那系统不是幻觉,它真的能救我。
换轿的间隙,有宫女捧着新盖头来。
我摸了摸这顶盖头,金线比之前那顶更沉,绣的是百子千孙图——看来是宫里的规制。
红绸下的阴影里,我悄悄勾了勾嘴角:大夫人想让我死在半道,可她忘了,我苏晚棠,连哑药都能忍二十年,又怎会栽在一截烂木头上?
再上轿时,队伍的脚步声明显稳了许多。
我隔着盖头,能听见宫墙下的风穿过檐角铜铃,叮铃铃的,像极了母亲生前绣绷上的银饰。
那年我七岁,母亲被大夫人罚跪雪地,咽气前用冻僵的手给我塞了块糖,说:"棠棠要活着,活得比她们都好。
"如今,我终于有了活着的底气。
"到了。
"小翠的声音压得极低。
轿帘被掀起的瞬间,穿堂风卷着龙涎香灌进来,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红盖头下的视野里,玄色龙纹漫过绣金的云纹,停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是皇帝萧景珩。
他的靴子是玄玉镶边的,鞋尖沾着晨露,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浅灰色的圆。
我微微抬头,看见他腰间的玉牌泛着冷光,再往上,是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最后是一双像浸在寒潭里的眼睛。
那目光扫过我时,像扫过一块无足轻重的砖,连半分温度都没有。
"苏府庶女苏氏,叩见陛下。
"赞礼官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我跪在地上,红盖头垂落的流苏扫过青砖缝里的青苔。
萧景珩的靴底动了动,停在我面前半尺处,却始终没说让我起身的话。
"抬下去吧。
"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先住承禧殿。
"有太监来搀我胳膊,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我被架着往殿里走,路过萧景珩身边时,闻到他身上的松烟墨香——那是批折子的味道,混着点血腥气,像浸过血的墨锭。
"姑娘?
"小翠的手悄悄碰了碰我手背。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袖中绣帕,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承禧殿的门槛很高,我被绊得踉跄了一下。
盖头下突然又泛起蓝光,这次的字比之前淡些,却更清晰:"机会:今夜皇帝翻绿头牌,承禧殿需备安神香。
"我猛地屏住呼吸。
耳边传来细微的嗡鸣,像春蝉振翅,又像系统在提醒什么。
盖头下的阴影里,我缓缓松开攥紧的帕子,露出被指甲掐得发红的掌心——这一次,我不会再做任人丢弃的棋子。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外头的喧嚣被隔绝成模糊的背景音。
小翠帮我取下盖头时,铜镜里映出我泛着红的眼尾。
我望着镜中自己,轻轻摸了摸发烫的耳垂——那嗡鸣声还在响,像在说:好戏,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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