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江南总笼着层薄雾，沈清霄裹紧青衫穿过朱雀桥时，远处谯楼刚敲过三更。
他的指节死死攥着怀中密函，羊皮纸边缘己被血渍晕染成暗褐色，那是昨夜潜入玄影司分舵时，为躲避机关陷阱留下的伤。
雨来得猝不及防。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层层白雾。
沈清霄贴着斑驳的青砖墙疾行，靴底碾过积水的声响混着远处追兵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弄里格外清晰。
密函上玄影司特有的暗纹在雨幕中泛着诡异幽光，这薄薄一张纸，藏着武林盟二十年前灭门惨案的关键证据。
“嗤——”破空声骤响，三支淬毒弩箭擦着耳畔钉入墙面。
沈清霄旋身挥剑，寒芒劈开雨帘，却见街角转出一抹绯色身影。
红衣女子赤足踩过积水，绣着金线的裙摆拖在地上，像是暗夜绽开的曼珠沙华。
她手中银针如流萤纷飞，眨眼间将追兵的穴道尽数封死。
“这位公子，”女子甩了甩发间水珠，眼角泪痣在摇曳的灯笼光下妖冶动人，“偷东西被抓包，需要帮忙吗？”
她话音未落，沈清霄突然踉跄前冲，后腰赫然插着枚淬毒透骨钉。
剧痛从尾椎骨首窜天灵盖，他咬破舌尖，强撑着未让毒血攻心。
女子轻叹一声，纤手如蝶掠过他腰间大穴：“真是不省心。”
指尖相触的刹那，沈清霄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混着雨水竟让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
温热的掌心贴着他冰冷的皮肤，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她内力流转的温度。
“别动。”
女子抽出袖中银针，在雨水中晃出细碎银光，“这透骨钉淬了玄影司的幽冥毒，常人撑不过半柱香。”
沈清霄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烛光将睫毛的影子投在苍白的面颊上，忽觉这张明艳的脸上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银针闪电般刺入他曲池穴，沈清霄闷哼一声。
随着银针转动，伤口处溢出黑血，顺着雨水蜿蜒成诡异的溪流。
待他再度睁眼，追兵己横七竖八倒在泥水里，红衣女子正用银针挑开他怀中的密函。
“玄影司的幽冥毒？”
她指尖凝着一滴黑血，挑眉看向沈清霄，“有趣，本姑娘十年没见过活人解得了这毒。”
不等他回答，便将密函塞回他怀中，“跟我来，烟雨楼的屋顶能躲雨。”
沈清霄望着女子跃上飞檐的矫健身姿，腰间被她触碰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温热。
师父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灵犀血现世，江湖必乱......”而此刻，这个自称苏晚照的神秘女子，正将沾着他鲜血的银针收入袖中，唇角勾起的弧度比江南的雨更让人捉摸不透。
烟雨楼的飞檐在雨中若隐若现。
苏晚照熟稔地掀开瓦片，露出阁楼间的暗格：“躲这里，追兵找不到。”
她说话时发梢滴着水，有几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沈清霄别开眼，从怀中掏出药瓶：“多谢姑娘，这是九转续命丹......”“嗤。”
苏晚照打断他，“你当这是街边卖的糖豆？”
她伸手扯开他染血的衣襟，露出后腰间青紫的伤口，“幽冥毒入体，得用活人血养着。”
说着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伤口上。
沈清霄猛地抓住她手腕：“姑娘这是何意？”
温热的血渗进伤口，竟让灼烧般的剧痛渐渐平息。
苏晚照歪头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雨珠：“救你一命，自然要收些报酬。”
她凑近时，沈清霄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苦艾香，“从今日起，你归我使唤。”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沈清霄望着女子被烛光勾勒的侧脸，忽然想起方才她施针时的手法——分明是惊鸿宫失传己久的“灵素针法”。
可惊鸿宫早在十五年前便己覆灭，这个神秘的苏晚照，究竟是什么来历？
“在想什么？”
苏晚照突然伸手戳他眉心，“莫不是后悔被我救了？”
她掏出块帕子随意擦了擦脸，动作粗鲁得不像个女子，“放心，本姑娘只要你帮我办件小事。”
沈清霄警惕地后退半步：“何事？”
“带我去见武林盟主。”
苏晚照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要亲手杀了他。”
阁楼外惊雷炸响，沈清霄望着女子眼中跳动的火光，喉间发紧。
他怀中的密函似乎更沉了些，那上面记载的，正是武林盟主与玄影司勾结的铁证。
命运的齿轮在这场暴雨中悄然转动，将两个背负着不同秘密的人，死死锁在了一起。
“为什么？”
沈清霄握紧剑柄，“你与盟主有何仇怨？”
苏晚照低头把玩着银针，烛火在她眼底投下阴影：“因为他害死了我全家。”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把淬了毒的刀，“十五年前，惊鸿宫满门被灭，只留下我这漏网之鱼。”
沈清霄瞳孔骤缩。
原来她真是惊鸿宫后人。
记忆中师父曾说过，惊鸿宫覆灭当夜，有个女童带着圣典《灵素经》消失在火海。
难道......“别这么看着我。”
苏晚照突然笑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没错，我就是那个偷走《灵素经》的人。”
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淡青色的图腾，“而这，就是代价。”
沈清霄怔住。
那图腾形似展翅的鸿雁，却泛着诡异的幽光，分明是被邪术侵蚀的征兆。
他突然想起密函中提到的“九转玄功”，需要用活人做药引......“所以，你愿意帮我了？”
苏晚照凑近他，呼吸扫过耳畔，“你想扳倒玄影司，我想杀了盟主。
我们，是天生的盟友。”
雨声渐歇，天边泛起鱼肚白。
沈清霄望着女子眼底燃烧的仇恨，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将自己推向怎样的深渊，但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与她同行，才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一言为定。”
苏晚照伸出小指，“勾个手，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沈清霄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他伸出手，与她小指相勾：“一言为定。”
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谁也没有料到，这场暴雨中的相遇，会成为改变整个江湖命运的开端。
而他们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情愫，也将在未来的腥风血雨中，绽放成最凄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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