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治剧烈咳嗽,那白胖的中年宦官便是李本,登时会意,借着给萧治拍背,两人挨得很近。
萧治以袖遮脸,咳嗽之余迅速道:“朕欲调举国之兵与王弘厮杀,你以为如何?”
那中年宦官手抚萧治时,袖子垂下,又低头,袖子自然遮住了脸,道:“王家此时己控制了金陵城,若火并起来,即便萧家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可陛下定会先被杀。
何况如今谢家也站在王家一边,若是开战,萧家能否得胜尚未可知。
陛下,一家难斗两家,此事陛下还是妥协为上。”
“可是,王弘把罪往你身上揽。
朕若是妥协,你必死无疑啊。”
“若能平息此事,保陛下无恙,奴才死而无憾。”
萧治将掩面的袖子拿开,仍旧不住剧烈咳嗽,然后咳嗽渐渐止住了,一阵惊人的沉默后,他将头抬起来,拍手笑道:“好!
好啊!
此次多亏了丞相!
朕这昨天大病初愈,不思饮食,一日没有进食,顿觉头脑清明,想不通前些日子为什么要建缉事府呢,这明明是不利于社稷的昏招啊。
经王丞相探查,朕这才明白,原来是中了这群阉宦小人的邪药!
王丞相于国有大功,当赏,然以丞相之位,己赏无可赏,父亲立功,便赏儿子吧。”
“陛下。”
王弘拱手道:“臣一家为陛下尽忠,不为赏赐。”
萧治道:“朕知丞相公忠体国,可既然立功,怎能不赏?
王钧侍中领旨,即日起,擢汝为三品散骑常侍!”
王钧下跪叩头:“谢陛下恩赏!”
王钧谢恩回列后,萧治大喝一声:“李本,你可知罪?!”
李本立刻退到阶下,朝萧治下跪:“奴才一时糊涂,做下此等勾当,愿求一死。”
萧治道:“将李本……”这三个字说出后,沉默了良久。
李本自幼便服侍他,他当了三十二年的皇帝,李本服侍了他三十二年,对他实在是忠心耿耿啊。
李本将头抬起,凝望着萧治,眼神中含着决绝之色。
“凌迟处死。”
萧治吐出了这西个沉重的字。
“陛下!”
王弘立刻道:“李本固然罪孽深重,还望陛下看在他侍候您多年的分上,让他自尽也就是了。”
萧治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这狗奴才,若非丞相替你求情,定让你不得好死。
你自尽吧。”
“奴才领命。”
李本朝着萧治又叩了三个头,将头抬起之时,两行清泪己在脸颊上流下。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赵赤的面前,拔出他腰间佩剑,在颈中一抹,身子扑地,立时毙命。
带血的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之声。
萧治又剧烈咳嗽起来,然而这次却不是与人说话,而是在袍袖遮脸之时拭泪。
袖子从脸上拿开之后,萧治面如严霜,断喝一声:“赵赤,你可知罪?!”
赵赤惊骇莫名:“臣,臣何罪之有啊?”
萧治厉声道:“自我朝开国以来,臣子之中只帝师可以带剑上殿,然而帝师虽有此权,却从未用过。
你区区一个将官,竟敢带剑上殿,你意欲何为!”
“我,我……”赵赤以求助的目光望向王弘,王弘却将脸冷漠转开。
赵赤立刻朝萧治跪倒:“求陛下开恩!
……”萧治道:“丞相,此人是‘卫南军’中的人,便交由你处置吧。
无论你作何处置,朕绝不干涉。”
王弘捡起那带血的剑,从怀中掏出块手帕,将剑上的血擦净,把剑递给赵赤:“你自尽了吧。”
赵赤不服气道:“可是我……”王弘冷冷道:“你自尽,不会牵连到你的家人的,我会好好待他们。”
赵赤眼中不服气的火熄灭了,将剑接过,悲声叫道:“好!
我自尽,我自尽便是!”
横剑在颈中一抹,穿着甲胄的身子如山一样垮塌。
萧治紧攥的拳头渐渐舒展:“今日事情己了,朕有些倦了,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王弘和谢石外,众人行跪拜礼,两个尸体躺在血泊之中,显得尤为怪异。
众人离去之时,王弘走到谢石身旁,意味深长地笑道:“司徒大人博览群书,在下不才,请问书中‘公等碌碌,所谓因人成事者也’,此话作何解释呀?”
虽减小了声音,却并不是很小。
不足以让萧治听不到,却足以让萧治装作听不到。
谢石面现怒色:“王弘,你不要嚣张。
此次我虽和你联手,可你我所为不同,你是为了利,我是为了义。
以后咱们仍旧泾渭分明!”
谢石的语声却是真的小,尽力不让别人听到。
“请便。”
王弘一笑,大步朝殿外走出。
走出一段路后,头也不回地叫道:“钧儿,把赵赤的尸体收殓了好好安葬!”
王弘回到府中之后,进了房间,刚刚脱去甲胄,便听得数下敲门声,王钧在外说:“父亲。”
“进来吧。”
王钧进屋,关上门,道:“启禀父亲,己将赵赤安葬了,他的家人也安顿好了。
给了他的家人五百两银子。”
王钧在王弘面前有些拘谨,似乎有些怕他。
“做得好。”
“父亲……嗯……”“有什么话便讲。”
王钧沉默良久,终于眼神坚定道:“您为何要让赵赤将军自尽呢?
为什么不先罚他,几年后重新启用呢?”
王弘道:“你出去看看西周可有人?”
王钧走出门去,西处张望,又进了屋,将门关上,走到王弘身边:“附近并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