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林里蒸腾着腐肉发酵的酸臭，成千上万只绿头苍蝇在树冠间织成黑雾。
顾临的军刺挑开藤蔓，刀刃映出树皮下嵌着的人脸——被琥珀色树脂包裹的男尸怒目圆睁，舌尖钉着生锈的槐木钉。
树脂在正午阳光下泛着蜜蜡般的光泽，却遮不住尸身脖颈处环形的勒痕。
"周家养的风水局。
"苏明远用怀表盖折射阳光，鎏金表盘将光束聚成金针，"以活人桩改地脉，这些是民国二十三年失踪的摸金校尉。
"腐尸突然抽搐，树脂龟裂的脆响惊起满林寒鸦。
顾临的匕首扎进天灵盖，刀身传来的震动却像濒死者的心跳。
整片槐树林无风自动，树皮皲裂处渗出沥青般的黏液，枝桠间垂下无数褪色红绳，每根都系着巴掌大的桃木牌。
当看清最近木牌上朱砂写就的"李正阳 庚申年七月初七"时，顾临瞳孔骤缩——那是他三个月前被青铜棺扯碎内脏的搭档。
"坤位三步！
"苏明远甩出墨斗线。
掺着黑狗血的丝线刚缠上树干，树根便如巨蟒翻涌。
地面隆起数十个土包，裹着根须的腐尸破土而出，关节处青铜钉泛着尸毒特有的孔雀绿。
顾临的后背撞上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树洞中突然伸出青紫手臂。
朱砂弹擦着耳际射入树洞，惨叫声中，他瞥见腐尸掌心攥着的翡翠碎屑——与镇长拇指那枚扳指的裂纹严丝合合缝。
"寅时三刻！
"苏明远掷出怀表。
齿轮咬合声化作梵钟轰鸣，金光扫过处腐尸纷纷爆裂成腥臭血雾。
顾临趁机割断红绳，桃木牌坠地瞬间，整座槐树林响起婴儿啼哭。
地缝中涌出暗红血水，托着猩红轿子浮出地面。
轿帘被阴风掀起时，顾临右眼灼痛如烙——周文渊端坐轿中把玩玉镯碎片，脖颈疤痕处钻出蜈蚣状黑气，每节虫躯都嵌着张扭曲人脸。
"令尊的胫骨还在我书房当镇纸。
"周文渊的嗓音带着墓土摩擦棺木的沙哑，"顾警官不妨猜猜，你母亲的舌头收在哪个腌菜坛里？
"桃木剑贯穿轿帘的刹那，纸人轰然炸裂。
气浪将两人掀飞三丈，顾临的后脑重重磕在无字碑上。
额角热血渗入青石裂缝，竟激活了碑面暗刻的铭文：”顾氏第三十六代守墓人 殁于癸未年寒露“罗盘指针在古墓入口崩成两截，铜制底盘渗出腥甜液体。
苏明远用怀表盖刮下墓砖青苔，鎏金表盘映出密密麻麻的殄文："子母冢，上阳下阴，周文渊在民国九年重修了上层墓室。
"狼眼手电扫过壁画，顾临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彩绘描绘着阴森祭典：七名红衣人跪拜青铜巨棺，棺盖缝隙伸出缠满符咒的枯手。
最末端的祭品穿着99式警服，侧脸轮廓与他镜中的倒影分毫不差。
"43码登山靴，美式底纹。
"军刺指向墓道积灰中的鞋印，"两个小时前留下的。
"机括转动声如毒蛇吐信。
顾临拽着苏明远扑进耳室，三棱箭簇钉入石壁溅起火星。
手电筒滚落在地，照亮角落蜷缩的腐尸——防风衣胸标显示是省考古队员，手中洛阳铲沾着沥青状黏液，铲柄刻着"7.15勘探队"编号。
"三天前失联的专家组。
"苏明远翻出浸透尸油的证件，"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急着找真身冢。
"怀表突然垂首悬空，表盖在幽暗中自行弹开。
顾临循着齿轮尖啸望去，墓墙上的《仕女游春图》正在融化，赭石与石青混着尸油淌成血符。
壁画后的暗格中，七套嫁衣整齐排列，最新那套广袖上别着的警号牌还沾着顾临今早溅上的豆浆渍。
"逆转阴契需要找到..."苏明远的桃木钉突然脱手坠地。
地面塌陷的轰鸣声中，顾临抓住凸起的墓砖，下方寒气裹着福尔马林味道扑面而来。
下层墓室中央，青铜棺被八条刻满咒文的锁链悬吊，棺椁下方竟是现代无菌实验室，冷冻柜里陈列着数十管标有"顾氏基因"的样本。
"欢迎参观我的续命工坊。
"镇长的脸从阴影中浮现，翡翠扳指映出DNA图谱的幽光，"令尊的骨髓真是上好的培养基..."青铜棺内传来擂鼓般的心跳，震得锁链哗啦作响。
顾临的掌心被棺盖符咒灼出焦香，苏明远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怀表上。
鎏金表盘浮现婚书虚影，新娘生辰八字令他瞳孔地震——那日期精确到分钟，与顾临出生证明上的记录完全一致。
"顾家男丁的脐带血都是上好祭品。
"周文渊的灵体从培养舱浮现，长衫下摆滴着营养液，"从你曾祖父开始，每个新生儿都要取血样..."军刺贯穿虚影的刹那，顾临被无形之力掐颈提起。
锁骨处的烙印与棺椁咒文共鸣发光，实验室警报声与鬼哭狼嚎响成一片。
苏明远的风衣内襟渗出兽首纹血印，青铜饕餮虚影咬住周文渊左臂，基因图谱在屏幕上扭曲成漩涡。
"划开桡动脉！
"苏明远咳着血沫，"他的克隆体要靠你的活细胞维持！
"匕首寒光闪过，血箭喷溅在青铜棺面。
棺盖炸裂的瞬间，顾临看见父亲白骨攥着半块玉镯，腕骨上"037"的警号刺青正在渗血。
DNA显示屏突然爆出电火花，周文渊的灵体出现马赛克状噪点。
"你以为毁掉..."灵体的狞笑被电磁脉冲掐断。
苏明远将怀表按进尸骨眼眶，鎏金符文顺着电缆逆向烧毁主机，培养舱里的克隆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成骨。
地宫坍塌的轰鸣中，顾临拽着苏明远跃出地缝。
暴雨冲刷着墓园，他瞥见镇长正在碑林间蛇形狂奔，翡翠扳指裂痕处钻出的蜈蚣黑气，正在贪婪啃食他后颈的皮肉。
新刻的墓碑吸收着血雨，字迹如蜈蚣蠕动：”阴契逆转 大暑子时重开“苏明远摩挲着怀表裂纹，表盘深处渗出沥青状黑液。
远处青梧塘泛起涟漪，七口缠着锁链的青铜棺正在浮出水面，棺盖缝隙伸出戴玉镯的森森白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