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市的秋雨,总带着一股洗不掉的霉味。
林深撑着黑伞,踩着槐巷里积水的青石板路往里走,鞋尖时不时踢到巷边堆积的枯枝——大多是巷尾老槐树上落下来的,叶子己经发黑,捏在手里像腐掉的纸。
槐巷是星海市最后一片待拆的城中村,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行,两侧的矮房歪歪扭扭,墙面上爬满爬山虎,有的窗户用木板钉死,缝隙里却透着若有若无的光,像有人在里面窥伺。
林深的任务,是在月底前说服巷里仅剩的七户人家搬离,可他刚进巷口,就觉得不对劲。
太静了。
明明是下午三点,不该连狗吠声都没有。
巷子里的住户好像都躲了起来,门窗紧闭,只有风卷着槐树叶在地上打转,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背后轻扫地面。
“有人吗?
我是城改办的林深,来谈拆迁的。”
林深对着一户挂着“王记裁缝铺”木牌的人家喊了一声,屋里没回应,只有门楣上的旧灯笼晃了晃,灯笼面破了个洞,露出里面发黑的竹骨。
他继续往里走,越靠近巷尾的戏台,空气越冷。
那座戏台是槐巷的标志,青砖砌的台基,木质的戏台柱己经开裂,上面刻着模糊的戏文,台檐下挂着褪色的红绸,风一吹,红绸飘起来,像垂在半空的血带。
就在这时,一阵咿咿呀呀的戏腔突然飘过来,是旦角的声音,调子拖得很长,带着哭腔,却分不清唱的是什么。
林深猛地抬头看向戏台——空的。
戏台的幕布是灰黑色的,卷在两侧的木杆上,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正中央的位置,散落着几片新鲜的槐树叶,像是刚有人在那里站过。
“谁在唱戏?”
林深喊了一声,戏腔突然停了,只剩下风刮过戏台的“呜呜”声。
他皱着眉往前走了两步,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戏台左侧的槐树下,放着一个东西。
是个皮影人。
皮影用牛皮制成,涂着鲜艳的油彩,穿着宝蓝色的戏服,头戴着翎子,看起来是个武生。
奇怪的是,皮影的上半身蒙着一块红布,红布边缘绣着极小的黑纹,像是某种符咒。
林深蹲下身,犹豫了一下,伸手掀开了红布——当看清皮影的脸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冰凉。
皮影的脸,不是常见的戏曲脸谱,而是一张写实的人脸:高颧骨、细眼睛,左眼角有一颗痣——和他童年记忆里的玩伴“阿皮影”长得一模一样!
阿皮影是他七岁时在槐巷暂住时认识的孩子,名字是巷里人给起的,因为那孩子总抱着一个旧皮影匣子,天天在戏台边玩。
可后来,阿皮影突然不见了,巷里人说他“被戏台勾走了”,林深的父母也连夜带他搬了家,再没提过槐巷。
怎么会有和阿皮影一模一样的皮影?
林深的手指忍不住碰了碰皮影的脸,牛皮的触感硬而凉,指尖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赶紧缩回手,发现指尖沾了一点暗红的痕迹,不是血,更像干涸的颜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藏青色外套的男人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发紧:“别碰那个皮影!
你不要命了?”
林深抬头,看见男人背着一个黑色相机包,头发微卷,眼神里满是警惕,胸前挂着一个银色的吊坠,是个桃木刻的小剑。
“你是谁?”
林深挣开他的手,指尖的刺痛还在蔓延。
“江澈,民俗博主。”
男人盯着地上的皮影,脸色发白,“你是城改办的?
第一次来槐巷?”
“你怎么知道?”
“看你敢碰这皮影就知道了。”
江澈蹲下身,从包里掏出一张黄纸,小心翼翼地盖住皮影,“槐巷有个禁忌——‘戏台前的皮影不捡,槐叶落时不靠近’,你刚才不仅碰了,还掀了红布,这是在招‘东西’。”
林深皱着眉,理性告诉他这是无稽之谈,可指尖的刺痛和皮影的脸,让他心里发毛:“什么‘东西’?
这皮影是谁放的?”
江澈还没说话,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是个女人的声音,凄厉得像被掐住了喉咙:“老赵!
老赵你在哪?!”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往巷口跑。
只见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瘫在槐树下,手里攥着一只沾满泥的工靴,靴筒上沾着几片新鲜的槐树叶——和戏台上的那些一模一样。
“老赵是拆迁队的工人,今天早上来拆巷口的旧屋,刚才还在这儿抽烟,转身就没影了!”
女人哭着说,指着工靴,“这是他的鞋,就扔在槐树下,旁边……旁边还有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是用槐木做的,巴掌大小,盒盖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皮影图案。
江澈看到盒子,脸色瞬间变了:“槐木盒!
是‘勾魂盒’!”
林深接过盒子,刚想打开,就被江澈按住手:“别开!
打开就晚了——五十年前槐巷戏台火灾后,消失的人家里,都收到过这样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