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当社畜，给鬼做心理咨询

1我叫耿浩，男，二十七岁。我的死亡证明上，死因那一栏应该写着“福报”。具体点说，

是连续加班九十六个小时后，我在公司楼下买了个手抓饼，刚咬第一口，

一块广告牌就从天而降，把我拍在了人行道上。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是手抓饼里的鸡蛋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很漂亮的抛物线。再睁眼，

我就坐在一间办公室里。办公室不大，灰白色的墙，头顶的灯管滋滋啦啦地闪，

光线有点惨淡。我面前是一张老旧的铁皮办公桌，桌上放着一个搪瓷缸子，

上面印着四个红字：“为人民服务”。这场景，跟我爸单位的老干部活动中心一模一样。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坐在我对面，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耿浩同志，是吧？

”他开口，声音平得像一张白纸。我点点头，脑子还是一团浆糊。“这是哪儿？

我不是……”“你没有完全死透。”他打断我，“一线之隔。这种情况，

我们称之为‘待定魂体’。”他从一沓文件里抽出一张纸，推到我面前。

“鉴于你生前优秀的社畜履历，吃苦耐劳，任劳任怨，

并且具备一定的共情能力……终焉管理局，现向你发出聘用通知。”我低头看那张纸。

纸是黄色的，摸上去有点像烧给死人的那种。最上面是几个黑体大字：《劳动合同》。

甲方：终焉管理局。乙方：耿浩。合同期限：永久。我往下看，福利待遇那栏写得特别诱人。

五险一金，包住宿，提供永生，退休后可优先选择投胎套餐。我有点懵。

“终焉管理局……是干什么的？”“维持阴阳两界能量平衡。”男人说得一本正經，

“通俗点讲，就是地府。你理解成一个事业单位就行。”地府？事业单位？

我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没感觉。我好像是一团半透明的烟。“我为什么会被选中？

”“因为你的执念。”男人看着我，“你对那个手抓饼的执念，在你被砸中的瞬间，

强烈到足以干扰我们的信号塔。”“手抓饼？”我愣住了，“我……我就是想吃完它。

”“正是这种纯粹又朴素的执念，让我们看到了你的潜力。”男人站起来，向我伸出手，

“欢迎入职，耿浩同志。我是人事部的周主任。从今天起，

你就是我们‘遗愿疏导部’的一员了。”我稀里糊涂地跟他握了手。他的手很冷，像一块冰。

就这么着，我，耿浩，一个连手抓饼都没吃完的倒霉蛋，成了地府的公务员。起码，

铁饭碗是端上了。虽然这饭碗，可能有点凉。2遗愿疏导部，听上去挺高级的。实际上，

就是一排排的格子间，跟我在阳间呆过的互联网公司没什么两样。

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像是劣质的办公室香薰。

周主任把我领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子。窗户外面不是蓝天白云，是一片灰蒙蒙的雾，

偶尔有几个影子飘过去，像没睡醒的萤火虫。“这是你的工位。”周主任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魂体电脑，冥府OA系统，还有《新员工入职手册》，你先熟悉一下。

”电脑是那种大屁股的旧式机，屏幕幽幽地亮着绿光。我伸手碰了一下鼠标，

指尖直接穿了过去。“哦，忘了说。”周主任补充道，“你现在还是半实体状态，

操作这些需要集中精神力。多练练就好了。”他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感觉很不真实。

旁边格子间的隔板上，探出一个脑袋。也是半透明的，看着年纪不小，头发有点稀疏。

“新来的？”他小声问。我点点头。“我姓王，叫我老王就行。”他朝我笑了笑，

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哪个组的？”“遗愿疏部。”“哟，咱们一个部门的。

”老王从隔板上飘了过来，手里端着个保温杯，里面泡着几颗红得发黑的枸杞，“别紧张，

这儿跟阳间上班差不多，就是没下班时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掌也是凉飕飕的。

“咱们部门，全称叫‘滞留魂体遗愿疏导及轮回引导部’，工作核心就八个字：劝鬼投胎，

完成KPI。”“KPI？”这个词让我DNA动了。“可不是嘛。

”老王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咂咂嘴，“每个月都有往生指标。这个月还差十二个，

孟总监的脸都快跟窗外的雾一样了。”“孟总监是？”“咱们部门的老大，孟悠。

一个狠角色。”老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人称‘灭魂师太’。别看长得跟仙女似的，

处理起钉子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钉子户，我猜指的是那些不愿意投胎的鬼。正说着，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套裙的身影从远处走廊经过。她走路没有声音，

但整个办公室的温度好像都降了几度。她很高，很瘦，头发盘在脑后，一丝不苟。

侧脸的线条很冷，像冰雕出来的。“说曹操曹操到。”老王赶紧缩回脑袋，只留下一句，

“小耿，你好自为之。”我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有点发毛。这地府的福报，

好像不是那么好接的。3上班第一天，我就接到了我的第一个案子。或者说，

第一个“客户”。客户资料是通过OA系统发过来的，一张简单的表格。姓名：李杰。

性别：男。死亡年龄：29。死因：过劳猝死。滞留原因：不详。备注：拒绝一切沟通，

危险等级低。我的工作地点，不是在格子间，而是一间间独立的小咨询室。

我的那间是404号。门牌号不太吉利。咨询室里很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墙壁是某种特殊的材料，软软的，泛着微光。李杰已经坐在里面了。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

头发乱糟糟的，戴着黑框眼镜。整个人缩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动不动。特别的是，

他周围漂浮着无数由鬼火组成的蓝色代码，像瀑布一样把他包裹起来。偶尔，

这些代码会瞬间崩溃，然后组成一个巨大的蓝屏，上面写着几行白字。地府特色蓝屏。

挺别致的。我清了清嗓子，坐到他对面。“你好，李杰，我是你的咨询师，我叫耿浩。

”我拿出在网上学到的所有心理学技巧，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你可以叫我小耿。

我们就是聊聊天，别紧张。”他没反应。蓝色的代码依旧在他身边静静流淌。“我知道，

你可能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我继续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有什么心事，

或者有什么放不下的，都可以跟我说说。”没反应。“你看，人死不能复生……哦不对，

你已经死了。我的意思是，鬼死也不能复生……好像也不对。”我有点语无伦次。

跟一个沉浸在自己代码世界里的程序员鬼沟通，比跟甲方提需求还难。我试了半个小时。

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始终低着头，像一尊雕像。

只有他身边的代码，偶尔会因为我的话闪烁一下，然后又归于平静。我有点泄气，

靠在椅子上，看着他。这大概就是我未来永久的工作。日复一日，

面对着这些沉默的、破碎的灵魂。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我那个没吃完的手抓饼。

要是能吃完就好了。加个蛋，多放点酱。我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咨询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进来：“新人，第一天就叹气，看来工作不太顺利。”我回头，

看到了孟悠。4孟悠就站在门口，抱着一叠文件，静静地看着我。她换下了一身干练的制服，

穿了件素雅的白色长裙，反而更显得清冷。像一朵开在忘川河边的白莲花，只可远观，

不可亵玩。我赶紧站起来。“孟总监。”“坐。”她言简意赅。她走了进来，

高跟鞋踩在地上，居然发出了轻微的“嗒、嗒”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地府里，

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她是有实体的。她走到李杰身边，看了一眼他周围的代码瀑布，

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李杰，滞留三个月。拒绝沟通，拒绝进食‘飨食香’，

拒绝前往‘忘忧泉’。能源消耗稳定，但毫无进展。”她像是在背诵报告，

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每个月，我们部门都要完成定额的往生指标。”她转过头，看着我，

“你知道完不成会有什么后果吗？”我摇摇头。“滞留超过半年的魂体，如果依然无法疏导，

将被送往‘净化中心’。”“净化中心？”“强制清除所有记忆和执念，变成一张白纸，

然后投入轮回。”孟悠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我们称之为‘格式化’。

”我心里一寒。那和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一个没有了过去的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耿浩。”她叫我的名字，“你的试用期是三个月。每个月，

你必须成功引导至少一名滞留魂体进入轮回通道。这是最低标准。”她顿了顿，

补充道：“如果做不到，你的劳动合同，也会被‘格式化’。”我瞬间明白了。这地府，

比我呆过的任何一家公司都卷。末位淘汰，直接从根源上淘汰你。“这个李杰，

就是你的第一个试用期任务。”孟悠把一份文件放到我桌上，“这是他的全部资料，

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一周之内，我要看到进展。”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记住，我们这份工作，不是让他们忘记痛苦，

而是教会他们带着遗憾，好好上路。”门关上了。咨询室里又只剩下我和李杰。

还有他那永恒的，冰冷的蓝屏。我拿起那份资料，感觉有千斤重。一周。

我要怎么才能让一个连话都不说的鬼，带着遗憾上路？5接下来的几天，

我把所有时间都泡在了404咨询室。我试了各种办法。

我给他讲我在阳间当程序员的哥们儿的段子，

从“产品经理是天字第一号傻X”讲到“世界上最好的语言是PHP”。他没反应。

我试着跟他聊技术，把我会的所有名词都说了一遍，什么Java、Python、C++，

什么前端后端数据库。他还是没反应。代码瀑布连个浪花都没起。我甚至找了根香，

在屋里点上，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盘腿坐在他对面，试图用心灵感应。

结果差点把自己熏得魂飞魄散。这鬼，油盐不进。老王偷偷告诉我，李杰这个案子，

之前已经换了三个咨询师了，都是无功而返。这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

是孟悠故意扔给我的下马威。“咱们总监，最讨厌的就是靠关系进来的。”老王小声说，

“她觉得你是人事部周主任的人。”我哭笑不得。我跟周主任非亲非故，

唯一的交集就是他通知我被录用了。我能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手抓饼”的关系？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墙上的电子日历鲜红地显示着：距本月KPI结算，

还剩三天。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连走路都是飘着的。茶水间的八卦都少了，

取而代代的是各种业务交流。“三号咨询室那个老太太，就想再见她老头子一面，

我申请了‘还阳镜’时段，批不下来啊。”“唉，别提了，我那个客户是个股民，

非要看完下周一开盘才肯走，这我怎么搞？”我听着这些，心里更愁了。

别人的客户起码还有需求，我的客户连个bug都不报给我。这天晚上，

我又一次走进了404。地府没有黑夜，窗外的雾永远是那个浓度，但我的心情，

已经沉到了谷底。我坐在李杰对面，什么也不想说了。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蜷缩的身体，看着他身边那些冰冷的代码。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我自己。

在阳间的最后一个月，我也是这样。每天对着电脑，一行行代码，一个个需求。

耳机里放着音乐，但什么都听不进去。世界好像就剩下屏幕上的光，和不断敲击键盘的手指。

我和他，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困在自己世界里的社畜。“兄弟。”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声音有点哑，“我知道你累。我也累。”“活着的时候，改不完的需求，开不完的会。死了，

还得冲KPI。”“你说，这活着和死了，到底有什么区别？”我自言自语，像是在问他，

也像是在问我自己。他身边的代码，似乎闪烁了一下。非常轻微，像风吹过水面。但这一次，

我看见了。6距离孟悠给的最后期限，只剩一天。我几乎已经放弃了。我坐在李杰对面，

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整个咨询室安静得能听见魂体能量流动的微弱声音。也许，

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也许，我最终的结局就是和我的劳动合同一起被“格式化”。

我看着李杰。他还是那个姿势，低着头，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不甘。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这些人生前拼死拼活，

死了连个安宁都没有？凭什么他的痛苦就得被当成一个KPI，完不成就得被抹掉？

一股冲动涌上我的头。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喂！你到底要怎样？”我吼了出来，

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还是没反应。我气急了，伸出手，

想去拉他的胳膊我的手穿过了那层代码瀑布。指尖触碰到他肩膀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我的世界，炸了。不是形容。是真的炸了。无数的画面、声音、情绪，

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进我的脑子。我看到了一间明亮的办公室，

一个女孩笑着递给他一瓶可乐。我听到了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深夜里他一个人疲惫的叹息。

我闻到了楼下咖啡店的焦糖玛奇朵的香气。我感觉到了心脏骤停前的剧痛，和倒在键盘上时，

脸颊传来的冰冷。喜悦，焦虑，爱慕，不甘，遗憾……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我的。

我不再是耿浩，我变成了李杰。我体验着他短暂的一生，那些微小的幸福和巨大的悲伤。

我看到他熬了三个通宵，不是在写什么重要的项目代码。他是在写一封情书。

一封用代码写成的情书。他设计了一个小程序，打开后，会有满天的星星绽放，

然后汇成一句话。那句话是给那个递给他可乐的女孩的。他把情书藏在自己电脑的D盘深处，

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他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倒下了。他不是放不下工作。

他是放不下那个还没说出口的秘密。“轰”的一声，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我猛地抽回手，

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的魂体都快散架了。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对面，

李杰第一次抬起了头。他那被代码覆盖的脸上，眼镜片后面，两行由蓝色数据流组成的眼泪，

无声地滑落。他身边的代码瀑-布，蓝屏，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发出了滞留三个月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零件在摩擦。“你……看到了？

”7我看到了。我不仅看到了，我还感受到了。那种小心翼翼的喜欢，

那种反复修改一个单词的纠结，那种藏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酸涩。

我感觉自己好像也失了一场恋。我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胸口闷得发慌，

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湿棉花。李杰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他不再是那个封闭的蓝屏程序员，他变回了一个普通的、悲伤的年轻人。“那是什么？

”我哑着嗓子问他，也问我自己。“我不知道。”他摇摇头，魂体有些不稳，

像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你一碰到我，我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咨询室的墙壁，原本是泛着柔光的。此刻，墙上浮现出一行行金色的文字。

溯念共感等级：初级能力说明：通过肢体接触，

读取魂体最深刻、最核心的执念记忆片段。

副作用：使用者将同步承受该记忆片段附带的所有情感冲击。请谨慎使用。原来，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不是什么系统，不是什么法宝，而是一种纯粹的共情能力。

难怪人事部的周主任说，我具备“一定的共情能力”。

可能就是因为我临死前对一个手抓饼的执念太过强烈，意外激活了这种天赋。我苦笑了一下。

这天赋的副作用也太大了点。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要跟着李杰一起猝死了。

“你的执念……是那封情书？”我试探着问。李杰的眼神黯淡下去，他点了点头。

“我没来得及送给她。”他说，“我总觉得，等这个项目忙完了，等我升职加薪了，

我就有底气了……结果，就再也没机会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我沉默了。这种感觉，

我懂。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了世事无常。现在，问题清楚了。李杰的执念不是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