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老旧摇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陆云君整个人陷在椅子里，被陈年木头与灰尘的混合气味包裹。
窗外是下午三点的太阳。
金灿灿的光，被厚玻璃和积年污垢滤成一道苍白光柱，斜打在地板上，照亮了无数飞舞的尘埃。
他现在，是个包租公了。
一个理论上可以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穿着人字拖去催租的社会角色。
现实却是，他的人生被卡住了。
动弹不得，也懒得动弹。
一个月前，与他相依为命的爷爷走了。
那场曾夺走他父母的大海啸，记忆己经模糊。
如今，这栋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却老旧得随时会散架的公寓楼，连同那一大串能砸晕人的钥匙，成了他唯一的遗产。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上，银行卡余额的数字，还没这栋楼的年纪大。
“躺平”这个美好的梦想，原来是有门槛的。
他需要租客。
需要能按时交租、不惹是生非的活人，来填充这些空荡荡的房间。
也顺便，填充一下他那比脸还干净的钱包。
陆云君慢吞吞地从摇椅里撑起身，骨节发出一连串生锈的脆响。
他踱步到门外。
走廊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厚实得能吞掉一切声音。
踩上去软绵绵的，脚感诡异，像是踩在腐烂的苔藓上。
这栋楼，处处都透着古怪。
它的地理位置好得离谱。
左边是流光溢彩的购物中心，右边是精英们进进出出的高级写字楼。
唯独它，像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孤僻老人，固执地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中间，格格不入。
档案上写着，公寓共七层。
电梯面板上的按钮，也确实只到数字“7”。
可陆云君不止一次在深夜失眠时，站在街对面，借着霓虹灯一遍遍地数。
八层。
九层。
那黑洞洞的窗户无穷无尽，一首延伸进被光污染染成紫红的夜幕深处。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楼里的寂静。
不是安静，是寂静。
一种有质量的、能把心跳放大成战鼓的寂静。
爷爷去世后，整栋楼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没有邻居的争吵，没有电视的喧哗，甚至没有水管里水流的咕噜声。
有时陆云君会产生错觉。
这栋楼是活的。
它在用沉默，缓慢地消化他。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出去，回到那间被他当成“办公室”的书房。
搞钱。
必须搞钱。
陆云君掏出宝贝手机，屏幕上还有一道去年的裂纹。
他熟练点开几个主流租房APP，首页“黄金展位，每日200元”的广告让他嗤之以鼻。
抢钱。
爷爷的人生哲学是，能省一毛绝不花一分。
陆云君深以为然。
一番搜寻，他找到了一个界面风格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本地论坛。
发帖免费，回复免费。
完美。
他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标题：市中心，有房出租内容：市中心老破大，水电网全通，房东随和（不找事就行），有意者私。
言简意赅，朴实无华。
字里行间甚至透着一股“爱租不租”的摆烂气息。
他连张照片都懒得拍。
这房子的“尊容”，拍了可能更没人敢来。
点击，发送。
陆云君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重新躺回摇椅，闭上眼睛。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不怕死的有缘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窗外天色渐暗，那道苍白光柱悄然隐去，房间彻底被阴影吞没。
手机屏幕，一次都没有亮起。
陆云君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他从每隔十分钟看一眼手机，到半小时，再到后来，干脆不看了。
果然。
这破房子就算白送，也不会有人来住吧。
要不……把这房子拿去卖了？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
卖了然后呢？
拿着钱去环游世界？
还是找个小城市买套房，继续当条咸鱼？
他不知道。
这种对未来的无力感，比空空如也的钱包更让他恐慌。
倦意袭来，他在摇椅有节奏的“吱呀”声中昏昏欲睡。
外面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霓虹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就在他即将彻底睡过去的时候。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瞬间刺破了满屋的死寂。
陆云君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冰冷的屏幕光照亮了他茫然的脸。
是那个老旧论坛的私信提示。
一个圆滚滚、亮橙色的卡通橘子头像，正对着他笑。
那笑容灿烂得有些傻气，和这栋阴沉的公寓楼形成了剧烈反差。
头像下面，是一行小字。
“你好，请问房子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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