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音末日，只有我能听到增益呓语

世界疯了。

一种尖锐、粘稠、无孔不入的“噪音”，在三天前，无征兆地临近。

它不同于普通的声音，可以被墙壁、被耳塞阻隔。它原来是一种……精神上的污染。仿佛有人拿着一把生锈的锉刀，二十四小时，在你脑子里的褶皱里，来回地刮。

第一天，人们只是烦躁，易怒。

第二天，街头开始出现捂着耳朵、痛苦尖叫的人。他们的耳膜明明完好无损，血却从眼睛和鼻子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第三天，今天，世界，彻底变成了一座露天的疯人院。

我叫言辞。

两年前，我还是音乐学院最年轻的大提琴副教授。一场意外，让我彻底失聪。

世界，那一天，对我关上了门。

讽刺的是，也是这扇关上的门，就是让我在今天，只剩下一个，能在感染噪音的盛宴里，保持清醒的人。

我“听”不见那逼疯所有权的噪音。

我的世界里，只有一片，恒久的，死寂的。

我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发疯似的，用头去撞击汽车的挡风玻璃。一下，又一下。直到玻璃碎裂，他的额头，血模糊了，然后，软软地倒下去。

不远处，一个女人，夹杂着一个婴儿，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幸福的笑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边亲手掐死了怀里那个，因为害怕而哭泣的孩子。

这就是现在的世界。

没有丧尸，没有怪物。

只是，被逼疯的，人类。

我拉上窗帘，不想再看。

这感觉很奇怪。我明明身处末日最中央，却又像个局外人，一个坐在剧院第一排，观看一场无声闹剧的，唯一的观众。

我走到我的大提琴边，那是我唯一一个没舍得卖掉的东西。

我把它抱在怀里，用手指轻轻地，搭在琴弦上。

我拉动琴弓。

没有声音。

至少，在我的世界里，没有。

我只能通过，琴身传到我胸口的，那样的，熟悉的震惊，来想象，它曾经是怎样的，悠扬，动听。

就在西南，我“听”到了。

不是用耳朵。

是在我那部电影里死寂的，绝对安静的，大脑里。

凭着空地，出现了一段……心跳。

那不是幻觉。

那段旋律很短，很模糊，像是在无数层白噪音的包裹下，硬撞来的一触乐章。它空灵，古怪，不属于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乐器。

它在我脑中盘旋，像一句，听不懂的，呓语。

我愣住了。

聪失两年了，我第一次，“听”到了声音。

虽然，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神神叨叨的。

我放下琴弓，走到窗边，重新拉开窗帘。

楼下，喧嚣依旧。

我尝试去辨别，那段旋律。

它希望在重复，在强调什么。

我闭上眼睛，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那段旋律上。

慢慢地，慢慢地，我想，听懂了。

那不是没有意义的杂音。

那是一句……指引。

或者说，一句，警告。

“别视角。”

就这三个字，在我脑中，反复地，回响。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楼下。

街道上，那些仍在挣扎的人们，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纷纷停止了疯狂的举动。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了。

看向，天空。

我也下意识地，想转动。

但脑中那句“别卡通”，像一个紧箍咒，死死地，勒住了我的神经。

我强迫自己，低下头，看着地面。

三秒后。

一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的震惊，从楼下传来。

我感觉到，整栋大楼，都在摇晃。

我扶住墙壁，稳定住身形。

然后，我看到，窗外的天空，是一种诡异的，血红色的，染透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

醒来，持续了大概十几秒，才慢慢平息。

我重新，看向楼下。

街道上，那些，刚刚还抬着头的人们。

此刻，全部，七窍流血地，倒在了地上。

一动不动。

死了。

全部，死了。

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碰巧，低着头的人，虽然也被吓得不轻，但，都还活着。

我看着这满地的尸体，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这……就是“神”的呓语吗？

那个，在我脑中升起的，心跳。

它，预知了灾难。

它，救了我。

我再次闭上眼睛。

那段旋律，还在。

只是，它变得更坚固，更响亮了一些。

相当于在说……

“时候到了。”

什么，什么时候到了？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个，已经疯掉了，末日。

希望，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我，这个，被世界抛弃的，聋子。

然而，最后一个，能听到，旁白的，人。

我在公寓里，待了整整两天。

靠着以前囤积的一些速食，勉强度日。

那段《神的呓语》，没有再出现过。我的世界，又恢复了那片，熟悉的，死寂了。

我开始怀疑，那天听到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是漫长的孤独，是这末日的悼念，共同催生的，精神错乱的。

直到，第三天早上。

我储存的洪水，喝完了。

我必须出门。

我背上一个双肩包，把我的大提琴，用琴盒，小心翼翼地装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它。

可能，它是我和那个，正常的世界，唯一的，联系吧。

我打开门，楼道里，很安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和腐烂的气味。

我住的这栋楼，大部分住户，在那天，抬头看天的时候，都死了。剩下的，也因为断水断粮，和对噪音的恐惧出来，而躲在家里，不敢。

我在一楼。

小区里，有一块狼。

碰撞毁坏的汽车，破碎的玻璃，还有随处可见的、遍布僵硬的尸体。

我面无表情，从这些，曾经的“邻居”身边，走过。

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的心，早就死了。

两年前，那个场，夺走我的听觉，车祸里。

最近的超市，离开小区，大概有肥胖街。

我背着沉重的琴盒，走得很慢。

一路上，我看到了更多、疯狂的悼念。

有人，在街上，裸奔，狂笑。

有人，跪在地上，用手指，在水泥地上，疯狂地，挖着什么。指甲翻飞，血肉模糊，也毫不停歇。

他们，都还在“活”着。

活在，那个，由群众，构建的，地狱里。

我去注意他们。

我不想，惹上任何麻烦。

就在我，即将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

那段，消失了两天的，旋律，无征兆地，再次，在我脑中，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非常急促的。

相当于在，催促着什么。

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仔细地，辨别着。

“离开。”

“会……榻。”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我面前的这栋，五层楼高的，大型超市。

会趴？

怎么可能。

这栋楼，看上去，很坚固。

然而，脑中的那段旋律，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迫。

就像警报一样，在我脑子里，疯狂地，鸣响着。

我开始犹豫。

是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呓语”。

还是相信，我的眼睛？

就在今年，我看到，超市的玻璃大门，被推开了。

一个女孩，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很年轻，长相像个大学生。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的脖子，还跟着几个，眼神浑浊，动作僵硬的男人。

那些男人，至少被怪物，彻底摧毁了理智，变成了，只知道，追活物的，野兽。

女孩，跑得很快。

但她，显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她在我面前，不远处，被一块石头，绊倒了。

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几个男人，嘶吼着，朝她，扑了过去。

女孩，底层，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我明明，已经决定，不再管任何闲事了。

但是，我还是，动了。

我冲过去，把背上沉甸甸的琴盒，抡圆了，狠狠地，砸在，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的，后脑勺上。

一声闷响。

那个男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人，被我这下，镇住了，停下了脚步，转头，用那种，野兽般的，空洞的眼神，看着我。

我理他们。

我拉起来，还瘫坐在地上，女孩。

“快走！”

我用，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对她吼道。

她，想要被我吓到了，呆呆地，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来。

她，听不见。

她能听见的，只有那，无尽的，噪音。

我没办法跟她解释。

脑子里的警报声，已经，快要撕裂我的神经了。

我不再紧张，拉着她，转身就跑。

朝着，远离超市的方向。

那几个男人，反应过来，在后面，紧追不舍。

“为什么……要跑？”女孩，一边跑，一边，用尽气力，对我喊道，“食物……在里面！”

我无法回答她。

我只能，更用力地，拉着她。

我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开始，稍微地，震惊。

就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一样。

“快！”

我拉着她，跑过马路，躲到一栋楼，写字楼的后面。

我们刚停下脚步。

耳朵，就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其实。

我看到，那栋，五层楼高的，大型超市。

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地基处，狠狠地，推了一把。

整个，倾斜，然后，轰然倒膝盖。

无数的、坚固的水泥，混合着，漫天的，无数的，瞬间，就在那儿，夷为了平地。

那几个，追着我们的男人。

还有，超市里，可能存在的，重要的。

在这一刻，全部，被活埋。

我看着，眼前这一切，就像世界末日般的、严肃的。

后背，一片冰凉。

如果，我刚才，晚上去了，十个景点。

现在，我和这个女孩，也已经，是那片废墟下的，一滩肉泥了。

“怎么……怎么会……”

我身边的女孩，看着眼前的一切，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转过头，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问道，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看着她，张了张嘴，由此知道，该怎么解释。

告诉她，我能听见，神的呓语吗？

告诉她，我是一个，能预知灾难的先知吗？

她说不定，要把我当成，一个，比那些疯子，更疯的，疯子。

我只能，沉默。

而我的沉默，在她的眼里，显然，变成了，一种，默认的，神秘的。

她看着我，眼神，慢慢地，从恐惧，变成了……

一种，混杂着，和尊敬的，东西。

“我叫，许诺。”她，对着我，轻声说，“承诺的诺。”

“你……叫什么名字？”

“言辞。”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