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鞭,抽打着北京城的每一条缝隙。
地下通道深处,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铁锈与霉味,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的呼吸。
谢无涯挂断电话,指尖在青铜片边缘轻轻一划,一道细微的震颤顺着掌心蔓延至全身——那是地脉引与血脉共鸣的征兆。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这枚泛着青绿铜锈的薄片,这是谢家祖传的“地脉引”,据说是当年先祖以应龙骨髓熔铸而成,能短暂干扰龙族结界频率,为凡人撕开一线生机。
如今,它将是他踏入尼伯龙根的钥匙。
前方,B3出口的铁栅栏早己锈蚀斑驳,雨水顺着断裂的电缆滴落,在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
远处传来脚步声,极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节奏——有人来了,不止一个。
谢无涯瞳孔微缩,脑海中骤然浮现十秒前轩辕镜残影闪过的画面:——黑暗隧道尽头,蓝光暴涨;——白衣少女跌入深渊,手中纸伞被气流撕碎;——一只苍白的手从虚空中伸出,握住她的手腕……那不是预兆,是即将发生的现实。
他加快脚步,身影如影随形地贴着墙根移动。
就在他即将抵达出口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暴雨中的地铁入口。
上杉绘梨衣。
她撑着一把透明小伞,伞面映着远处霓虹的光,像是漂浮在血色河流上的一片雪。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却仿佛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通往地下的台阶,眼神空茫,又似有所待。
谢无涯心头一紧。
她不该来。
蛇岐八家明明己将她软禁于东京宅邸,严密监控。
是谁放她走的?
还是……有人故意把她送到这里?
他来不及细想,身形一闪,从侧巷疾冲而出,在绘梨衣抬脚迈下的瞬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触感冰凉,像握住了一片冬夜的霜。
绘梨衣猛地一颤,伞差点脱手,她惊惶地后退半步,眼神里浮起一丝恐惧。
她迅速从包里抽出随身携带的纸条,笔尖颤抖地写下几个字:“你是谁?”
雨水打湿了纸面,墨迹微微晕开。
谢无涯看着那行字,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前世,他也是这样第一次见到她——在红井开启的前夜,她站在东京湾的堤岸上,手里攥着一本《小王子》,眼神干净得不像这污浊世间的人。
那时他只是卡塞尔学院的旁听生,无权、无势、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推入祭坛,成为白王复苏的容器。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把她带走。
“一个不想看你死的人。”
他低声说,声音很淡,却像刀刻进石。
绘梨衣怔了怔,笔尖停在半空。
她抬头看他,雨水顺着谢无涯的眉骨滑下,流过紧绷的下颌,他的眼神却像深渊,沉得不见底,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
她忽然不那么怕了。
她又低头写了一行字:“……你会带我走吗?”
谢无涯盯着那句话,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这句话背后藏着什么——是三十年的囚禁,是无数次被当作工具的屈辱,是她唯一能表达的、对自由最卑微的祈求。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她往身后轻轻一拉,挡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他的风衣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背上,右手却悄然握住了腰间的青铜片。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老周沙哑的声音:“谢少爷,我刚查了监控……清道夫小队三分钟前进入B区,带队的是陈文峥。
他们不是来清场的,是来‘护送’的。”
谢无涯眼神一冷。
陈文峥,A级混血种,言灵·重力场,表面隶属卡塞尔特别行动组,实则是“命运守恒会”的暗桩——一个信奉龙族神性、致力于推动“白王复苏仪式”的极端组织。
他们不杀龙,反而助龙苏醒,认为那才是世界的“正轨”。
而绘梨衣,正是他们写进剧本里的祭品。
“原来如此……”谢无涯冷笑,“他们不是失控,是在演戏。
演一出谁也逃不开的宿命剧。”
他低头看了眼绘梨衣,她正紧紧攥着那张纸,指尖发白。
她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空气在变重,连雨滴落下的速度都仿佛慢了下来。
危险在逼近。
谢无涯将青铜片贴在心口,低声念出一句古老的咒言。
刹那间,地脉引泛起微弱的青光,周围的湿度、气压、磁场都发生了细微的扭曲——尼伯龙根的结界正在***扰。
他必须抢在仪式启动前,带她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谢无涯?
卡塞尔那个修书的?”
谢无涯缓缓转身。
陈文峥站在十步之外,黑色风衣在暴雨中猎猎作响,耳中耳机闪着红光。
他嘴角微扬,眼神却冷得像冰。
“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暴雨砸在铁皮管道上,发出密集如战鼓的轰鸣。
陈文峥的话音未落,空气骤然塌陷——无形的力场如深渊巨口从地面撕裂开来,谢无涯脚下的水泥层瞬间龟裂、下陷,千钧重压自天而降,将他狠狠砸向侧壁!
“轰——!”
肩胛骨撞击砖墙的刹那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枯枝折断。
他整个人滑落,风衣被碎石划破,嘴角溢出一抹猩红,在雨水中迅速晕开成淡粉的痕迹。
血滴落在绘梨衣鞋尖,她猛地一颤,瞳孔剧烈收缩,手中的纸伞“啪”地掉进积水里。
“你……”她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攥住包带,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颤抖的墨痕。
陈文峥缓缓逼近,皮靴踩过积水,每一步都伴随着低频的震颤。
他低头看着蜷靠在墙边的谢无涯,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卡塞尔档案里写着,你是B级血统,言灵未觉醒,专修古籍修复课——一个连龙文都读不通的废物,也敢伸手触碰‘神之觉醒’的剧本?”
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耳中红光闪烁,那是言灵·重力场仍在运转的信号。
他抬起手,空气再度扭曲,仿佛有无形的手掌缓缓收紧——下一秒,谢无涯的胸口便传来窒息般的压迫。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无涯垂下的右手,指尖悄然划过左腕内侧一道陈旧的伤疤。
——那是斩龙剑灵沉眠的封印。
刹那间,一股灼热如熔铁的波动自血脉深处炸开。
他的视网膜上,世界骤然被染上一层猩红滤镜:陈文峥的胸腔中央、喉结下方,两道交错的红色波纹正剧烈震颤——那是言灵发动的核心节点,也是唯一可击溃的命门。
弱点解析完成——脑海中的提示冰冷而清晰。
陈文峥冷笑:“临死前还在祈祷?
可惜……神不会听——”话未说完,谢无涯忽然动了。
他借着重力场的压迫之力猛然蹬地,身体如弓弦崩射,左腿低扫而出,精准命中陈文峥膝窝!
后者猝不及防,膝盖一软,重力场出现短暂紊乱。
就在这零点几秒的破绽中,谢无涯腾身跃起,右手并指如刀,裹挟着应龙血脉的锐气,首劈颈侧红点!
“嗤——!”
空气被割裂,发出短促的锐鸣。
陈文峥瞳孔骤缩,脖颈处仿佛被烧红的铁针贯穿,言灵节点应声骤断!
重力场瞬间崩解,扭曲的空间如退潮般恢复原状。
他踉跄后退,一手死死捂住喉咙,脸上首次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怒。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节点位置?!”
谢无涯落地,单膝跪地,又咳出一口血,却缓缓抬手抹去唇角,唇角扬起一抹近乎冷酷的笑:“你们到现在还按原著走?
真以为没人改过剧本?”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了这场“命运演出”的心脏。
而就在这时——“轰!!!”
远处地下猛然传来一声巨响,整条通道剧烈震颤!
通风井的铁盖被从内部掀飞,火光冲天而起,烟尘裹挟着蒸汽喷涌而出。
地下深处,传来一声悠长、低沉、仿佛来自远古的龙吟,回荡在雨夜之中。
尼伯龙根的坐标,己被地脉引强行偏移。
空气开始扭曲,光线变得诡异,原本熟悉的地铁通道边缘泛起青铜色的微光——那是结界松动的征兆。
谢无涯一把抓起绘梨衣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他的目光扫过陈文峥那双充满震怒与困惑的眼,心中冷笑:你们演你们的神谕,我撕我的剧本。
而这出戏,从现在开始——由我执笔。
陈文峥缓缓后退,身影隐入暴雨深处,通讯器中,一道冰冷机械音悄然响起:“计划变更,目标脱离预定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