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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安全区的女传教士

发表时间: 2025-09-24
魏特琳的帐篷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小穗抱着娘的糖芋苗瓷碗缩在角落,碗底的糖渣己经干成了硬壳,像颗凝固的泪。

她的蓝布衫破了好几个洞,露出的皮肤上还留着日本兵抓过的红印子,膝盖因为长时间跪爬,蹭得血肉模糊。

“喝口粥。”

魏特琳端着个陶碗走过来,粥是用糙米熬的,稀得能照见人,上面飘着两根腌菜。

她把碗放在小穗手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还是烫的,显然还在做噩梦。

小穗没动。

她的目光盯着帐篷外的粥棚,那里排着长队,难民们举着破碗,等着领那点能填肚子的稀粥。

有人哭,有人骂,有人抱着孩子发抖,空气里混着汗味、粥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魏阿姨,”小穗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我娘的糖芋苗,是不是再也吃不到了?”

魏特琳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小穗的手冰凉,像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

“会的,”她轻声说,“等我们离开南京,我教你做。

你娘的方法,我记着——放两颗红枣,再撒把晒干的桂花。”

小穗的眼泪掉在魏特琳的手背上。

她想起早上在江边,魏特琳举着那个瓷碗喊她的样子,想起魏特琳的眼镜片上全是雾,想起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小穗冻得发抖的身子。

“魏阿姨,上帝为什么不管?”

小穗抽抽搭搭地说,“为什么让日本人杀我的爹娘?”

魏特琳的眼睛红了。

她想起昨天晚上写的日记:“上帝让我们活着,不是为了逃避苦难,是为了见证苦难。”

她把小穗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上帝在听。

他听见你的哭声,听见所有受害者的哭声。

我们要活着,替那些死去的人活着,告诉世界发生了什么。”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张小姐——魏特琳的助手,端着个托盘进来,脸色凝重:“魏小姐,外面有个女人,说她孙子不见了。”

魏特琳叹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泪:“带她进来。”

进来的女人叫李婶,五十来岁,头发全白了,手里攥着个布娃娃——那是她孙子的玩具。

她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小豆子,才三岁……昨天被日本兵抢走了!

我跟着跑,看见他们把他塞进卡车……”小穗缩在魏特琳怀里,听见“小豆子”的名字,想起自己早上还在跟小豆子玩——小豆子给她递糖葫芦,她教小豆子认“人”字。

现在,小豆子不见了,娘不见了,爹不见了,太爷爷也不见了。

“李婶,”魏特琳握住她的手,“我们会帮你找。

我去跟日本兵交涉,让他们把孩子还回来。”

“没用的,”李婶摇头,眼泪滴在布娃娃上,“日本兵不会听的……他们只会杀人……”帐篷里陷入沉默。

小穗摸着怀里的瓷碗,想起娘以前给她煮的糖芋苗,想起爹绑的风筝,想起王阿婆的糖芋苗瓷碗。

所有的回忆都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傍晚时分,外面传来警报声。

魏特琳脸色一变,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是日军搜查!

快,让难民们藏好!”

小穗跟着跑出去,看见日军的小队己经到了安全区门口。

为首的日本军官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嘴角扯出个冷笑:“魏特琳小姐,我们要进去检查。”

“不行!”

魏特琳挡在门口,“里面都是老人和孩子,没有你们要找的‘花姑娘’!”

“八嘎!”

日本军官推开她,“我有权检查任何地方!”

魏特琳赶紧拿出美国国旗,挂在帐篷门口:“这里是美国教会的地方!

你们敢闯?”

日本军官盯着国旗看了半天,终于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

魏特琳瘫坐在地上,手在发抖:“好险……要是他们闯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小穗跑过去,抱住她的腿:“魏阿姨,我怕……”魏特琳摸着她的头:“不怕,有我在。”

她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是从美国带来的,己经化了一半,“给你吃。

甜的,能忘记害怕。”

小穗接过巧克力,咬了一口。

巧克力的苦味混着甜味在嘴里散开,像她的人生——苦多于甜,可还有一丝甜,支撑着她活下去。

夜里,小穗躺在魏特琳的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和远处的枪声,怎么也睡不着。

她摸着怀里的瓷碗,想起娘的手,想起爹的笑,想起王阿婆的怀抱。

“魏阿姨,”她轻声喊,“我爹是不是真的死了?”

魏特琳坐在她旁边,叹了口气:“是的。

昨天我去收尸,看见他……肩膀上的刺刀还插着,手里攥着你的糖葫芦。”

小穗的眼泪掉下来,打湿了枕头:“我要去见他……我要跟他告别。”

魏特琳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魏特琳就带着小穗去了米铺。

米铺的门己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地上散落着碎瓦片和米袋。

陈怀礼的尸体躺在柜台后面,身上盖着块破布,肩膀上的血己经凝固,像块暗褐色的疤。

小穗走过去,掀开破布。

爹的脸还是那样,只是眼睛闭着,嘴角带着一丝笑——像她小时候生病,爹坐在床边哄她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摸爹的脸,皮肤己经凉了,像块石头。

“爹,”她小声说,“我来跟你告别了。

我要活下去,替你报仇。”

魏特琳站在旁边,眼泪掉在陈怀礼的尸体上:“节哀。

我们会让凶手付出代价。”

小穗从脖子上摘下娘的银锁,放在爹的手里:“爹,这是娘的银锁。

你说过,等我十五岁生日,就给我戴上。

现在,我把它放在你手里,你带着它,去见娘。”

银锁刻着“长命百岁”,锁身己经被血浸透,边缘卷了起来。

陈怀礼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小穗的话。

小穗哭着扑在爹身上:“爹,我会想你的……我会想娘的……我会想王阿婆的……”魏特琳扶着她的肩膀,轻声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从米铺回来,小穗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哭闹,不再做噩梦,每天跟着魏特琳照顾难民——给受伤的孩子涂药,给老人端粥,帮魏特琳整理记录。

魏特琳的日记里多了这样的内容:“小穗今天帮我给十个难民包扎了伤口。

她的手很巧,像她娘。

她告诉我,等战争结束,她要当老师,教孩子们认字,告诉他们南京发生的事。”

安全区的日子越来越难。

日军的骚扰越来越频繁,物资也越来越少。

魏特琳不得不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买米买药。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发烧,却还是坚持每天写日记,记录日军的暴行。

小穗看着魏特琳苍白的脸,心里很疼。

她想起娘以前给魏特琳送过桂花糕,想起魏特琳夸娘的手巧。

现在,娘不在了,魏特琳也在熬着,像株在寒风里坚持的草。

“魏阿姨,”一天晚上,小穗端着碗热粥走进魏特琳的帐篷,“喝口粥吧。”

魏特琳抬头,看见小穗手里的粥,眼睛湿了:“谢谢。”

她喝了一口,粥是稠的,里面放了两颗红枣——是小穗特意加的。

“魏阿姨,”小穗坐在她旁边,“我昨天梦见娘了。

她告诉我,要好好活着,要当老师。”

魏特琳摸着她的头:“你娘在天上看着你呢。

她会为你骄傲的。”

小穗笑了。

这是她来到安全区后,第一次笑。

她的笑像春天的桃花,像娘蒸的糯米糕,像爹绑的风筝,带着希望的味道。

夜渐渐深了。

小穗躺在魏特琳的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风声,摸着怀里的银锁。

她知道,明天还有更多的苦难等着她们,但她不怕。

她有魏阿姨,有银锁,有爹娘的希望。

她想起爹的话:“小穗,活下去……”她想起娘的话:“要做个坚强的人……”她想起王阿婆的话:“要活着,替我们看明天……”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会活着,替所有死去的人活着,告诉世界,南京的痛,不能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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