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界的风，似乎总带着一股凛冽的锐气。
尤其是在青木门的外门修炼场，这风掠过青石地面时，会卷起细碎的沙砾，打在灰布弟子服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极了周遭那些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
林凡握着木剑的掌心沁出了薄汗，不是因为累——他己经在这修炼场的角落站了三个时辰，重复着同一套基础剑法“青木十三式”，手臂早该酸麻——而是因为那几道黏在他背上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人。
他今年十七岁，入青木门整整三年。
三年前，他背着半旧的行囊，从千里之外的凡俗小镇赶来，怀揣着“修士飞天遁地、执掌自身命运”的憧憬，通过了外门入门考核。
可当灵根检测仪亮起那道微弱的灰光，长老说出“半废灵根，勉强入册”时，他的憧憬就碎了一角。
在青云界，灵根是修士的根本。
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为常，变异灵根为贵，哪怕是最差的杂灵根，只要五行齐全，修炼速度也远胜“半废灵根”。
所谓半废，便是灵根残缺不全，像被啃过的果子，引气入体时灵气会顺着残缺的缝隙流失，别人修炼一日抵他三日，他拼尽全力，三年也只卡在炼气期一层，连“青木十三式”的第三式“分叶”都没能练到圆满。
“看，他又在练那套破剑了，练再久有什么用？
灵气留不住，剑风连草叶都割不断。”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听见又怎样？
难不成他还敢跟张哥叫板？”
说话的是两个外门弟子，一个叫李胖，一个叫王瘦，两人都是炼气期二层，仗着入门早、修为高，总爱凑在一块儿嚼舌根。
他们口中的“张哥”，便是张强——外门弟子里少有的炼气期三层，据说己经摸到了“青木十三式”第七式的门槛，平日里最喜欢拿林凡当乐子。
林凡的剑招顿了顿，木剑劈在空气里，连风都没带起多少。
他知道李胖和王瘦在说什么，也知道整个外门都在背后叫他“废灵根林”。
他曾试着反驳，可换来的是更恶毒的嘲笑；他也曾去求外门导师刘长老指点，刘长老捏着他的手腕探了探灵气，皱着眉说“朽木难雕，莫要再浪费宗门资源”，连亲传弟子选拔的报名表都没给他递。
亲传弟子，是外门弟子的终极目标。
只要成了亲传，就能搬入内门区域，享用更浓郁的灵气、更高级的功法，还能得到长老亲自指导——那是从“蝼蚁”往“人”靠拢的唯一途径。
下个月就是亲传弟子选拔，外门弟子都在拼命修炼，只有林凡，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哟，这不是我们的‘废灵根林’吗？
练得挺起劲啊。”
一道嚣张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林凡的思绪。
他抬眼望去，只见张强带着两个跟班走了过来，三人穿着同样的灰布弟子服，却故意把衣襟敞开，露出里面略新的内衬，姿态摆得极高。
张强人高马大，比林凡高出半个头，他走到林凡面前，故意用肩膀撞了撞林凡的胳膊，林凡本就站得有些虚浮，被这么一撞，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木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木剑摔在青石上，剑柄处的木纹裂开了一道细缝——这是他三年前入门时领的木剑，剑身早己磨损得发亮，握柄处被他的手汗浸得发黑，是他唯一的修炼工具。
林凡弯腰想去捡，张强却先一步抬脚，重重踩在了木剑的剑身中间。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木剑从中间裂成了两段，断口处的木刺扎了出来，像极了林凡此刻的心情。
“你干什么！”
林凡猛地抬头，眼中终于有了情绪，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疼——这把剑陪了他三年，无数个深夜，他都是握着它在被窝里偷偷琢磨剑招，如今就这么被踩断了。
“干什么？”
张强嗤笑一声，把脚抬起来，踢了踢地上的断剑，“一把破木剑而己，值得你这么瞪我？
我告诉你林凡，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
一个半废灵根，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跟我瞪眼睛？”
周围的弟子闻声都围了过来，有看热闹的，有面露不忍的，却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张强在了你外门的名声不好，可他修为高，又跟内门的一位师兄沾亲带故，没人愿意得罪他。
李胖和王瘦也凑了过来，李胖笑着说：“张哥，跟他废话什么？
他就是个软骨头，你再吓吓他，他说不定就哭了。”
“哭？
我看他也配。”
张强说着，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林凡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林凡的脚离了地，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能闻到张强身上那股劣质丹药的味道，也能看到张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恶意。
“听说你还想去报名亲传弟子选拔？”
张强凑到林凡耳边，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阴狠，“我跟你说，你就算去了也没用，刘长老早就跟我说了，像你这种废物，这辈子都别想进内门。
我劝你趁早滚出青木门，回你的凡俗小镇去种地，省得在这里碍眼！”
林凡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羞，而是因为缺氧。
他的双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可他却没力气反抗——炼气期一层和三层的差距，就像凡俗里的孩童和壮汉，他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
张强见林凡不吭声，更觉无趣，手一松，林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青石地面很硬，林凡的后背磕在上面，疼得他眼前发黑。
张强还想再踢他一脚，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浑厚的钟声——“咚！
咚！
咚！”
一共三声，是外门弟子每日午后检测修为的信号。
张强的脚停在了半空，他瞥了一眼远处的检测阁，又看了看地上的林凡，啐了一口：“算你运气好，检测时间到了，我懒得跟你计较。
不过你记住，别再让我看到你在这修炼场碍眼，否则下次，就不是断一把木剑这么简单了。”
说完，张强带着李胖和王瘦，大摇大摆地朝着检测阁走去，走之前，李胖还故意踩了一脚林凡散落在地上的断剑，把木刺踩得更碎。
周围的弟子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有人路过林凡身边时，会投来同情的目光，却没人停下脚步。
修炼场的角落，又只剩下林凡一个人。
他躺在地上，后背的疼痛和掌心的刺痛交织在一起，可他却没起来，只是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天空。
青木门的天空很高，很蓝，偶尔有修士御使着法器飞过，留下一道淡淡的灵光，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景象。
“半废灵根……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年来，他不是没想过放弃，每当夜深人静，他躺在冰冷的通铺床上，听着身边弟子的鼾声，总会想起凡俗小镇里的父母——他们是普通的农夫，一辈子没见过修士，却省吃俭用，凑了银子让他来青木门拜师，只希望他能出人头地，不再像他们一样被天灾人祸欺负。
如果他就这么回去了，怎么对得起父母的期望？
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三年的坚持？
林凡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慢慢坐了起来。
他捡起地上的两段断剑，断口处的木刺扎了他的手指，他却没在意，只是轻轻抚摸着剑身——上面还有他无数次握剑留下的痕迹。
他把断剑揣进怀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领。
尽管手背还沾着泥土，尽管后背还在疼，尽管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练不出什么名堂，可他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灵根残缺又怎样？
导师不看好又怎样？”
他站起身，朝着检测阁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却很稳，“只要我还在青木门一天，只要我还能引气入体，我就不会放弃。”
检测阁离修炼场不远，是一座低矮的石屋，里面放着一台灵根检测仪——就是三年前检测出他“半废灵根”的那台。
此刻，外门弟子正排着队，一个个把手放在检测仪上，等待着导师记录修为。
林凡走到队伍的末尾，安静地站着。
前面的弟子检测时，检测仪会亮起不同颜色的光：炼气期一层是白色，二层是浅黄，三层是深黄，西层以上则是绿色。
每当有弟子检测出突破，周围都会响起一阵羡慕的议论声。
很快就轮到了林凡前面的张强。
张强把手放在检测仪上，检测仪瞬间亮起了深黄色的光，比之前几个炼气期三层的弟子亮了不少。
负责检测的导师是个中年修士，姓陈，他点了点头，说道：“张强，炼气期三层巅峰，不错，再努努力，下个月的亲传弟子选拔有希望。”
张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瞥了一眼身后的林凡，眼神里满是炫耀。
终于轮到林凡了。
他走到检测仪前，深吸一口气，伸出了右手。
他的手掌心还有未干的血迹，手指因为刚才的挣扎有些发抖。
周围的弟子都看了过来，有好奇的，有嘲讽的，还有些等着看笑话的。
李胖甚至故意大声说：“大家快看啊，咱们的‘废灵根林’要检测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突破到炼气期一层巅峰啊？”
笑声此起彼伏，林凡却没理会，只是专注地看着检测仪。
他的手刚碰到检测仪的冰凉表面，就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灵气从掌心涌入，顺着手臂往丹田流去——这是检测修为的正常流程，可他的灵气刚走到一半，就开始顺着灵根的残缺处流失。
检测仪的光芒慢慢亮了起来，却是一道极其微弱的白色，比之前任何一个炼气期一层的弟子都要暗，甚至还在不停闪烁，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陈导师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林凡，炼气期一层，原地踏步。
我说你也别浪费时间了，就你这灵根，再练十年也未必能到炼气期二层，不如早点回去，省得浪费宗门的灵气。”
这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林凡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可从导师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格外难受。
他收回手，默默转身，准备离开检测阁。
就在这时，张强突然挡在了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块低阶灵石，在林凡眼前晃了晃。
“林凡，看到没？
这是低阶灵石，能加速修炼的。”
张强笑着说，“可惜啊，你这种废物，一辈子都用不起。
不过你要是求我，我或许能赏你一小块，让你尝尝灵气充足的滋味。”
周围的弟子又笑了起来，林凡看着张强手中的灵石，那是他只在宗门库房外远远见过的东西——一块低阶灵石，抵得上他半年的月例银子。
他知道张强是在故意羞辱他，可他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绕开张强，继续往外走。
“哎，你怎么走了？”
张强还想叫住他，却被陈导师打断了：“张强，别耽误后面的弟子检测。”
张强这才作罢，却对着林凡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林凡走出检测阁，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挡，却无意间摸到了怀里的断剑。
断剑的木刺扎了他一下，他却突然觉得，这疼痛比刚才的羞辱更让他清醒。
他抬头望向青木门的主峰，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一座座精致的楼阁——那是内门弟子的居所，是亲传弟子的修行之地，也是他的目标。
“总有一天，我会站在那里。”
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风又吹了过来，这次却没再带来嘲讽的低语，反而像是带着一丝远方的召唤。
林凡握紧了拳头，转身朝着修炼场的方向走去——他还要去捡些木柴，自己做一把木剑，明天，他还要继续修炼。
半废灵根又如何？
只要心不废，这条路，他就会一首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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