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夏夜，粘稠得像一碗化不开的糖浆。
阿玉，或者说，姜源，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道菜——清蒸鲈鱼，从蒸锅里端出来。
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略显疲惫但又充满笑意的脸。
作为一名标准的“996设计狗”，他的人生被两种东西填满：甲方永无止境的需求，和对女友林雅的爱。
今天，是后者战胜前者的日子。
他关掉抽油烟机，满意地看着餐桌上西菜一汤的成果。
为了这顿生日晚宴，他拒绝了总监那个“今晚务必出三版方案”的夺命连环call，甚至奢侈地请了半天假，跑遍了三个菜市场，才买到这条足够新鲜的鲈鱼。
墙上的时钟指向七点半，门锁处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阿玉，我回来啦！”
林雅的声音像山谷里的黄莺，清脆悦耳，总能轻易驱散他一身的疲惫。
她提着一个最新款的奢侈品牌纸袋，走了进来，看到满桌的饭菜和那个放在桌子中央的蛋糕，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
“哇，阿玉，你太好了吧！”
她上前，踮起脚尖在姜源脸上亲了一下，那香水的味道，是昂贵的“无人区玫瑰”。
“快去洗手，尝尝我的手艺。”
姜源笑着，为她拉开椅子，眼神里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爱意。
他是一个老实人，一个在这个浮躁都市里，还相信着用真心就能换真心的“老古董”。
他相信，只要他努力工作，努力对林雅好，他们就能在这座钢铁森林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巢。
饭桌上的气氛很温馨。
姜源说着公司里的趣事，林雅则兴致勃勃地聊着她新买的包，是她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赵哲“顺路”送给她的。
“赵医生人真好，上次我胃不舒服，也是他帮忙看的。”
林雅一边优雅地剔着鱼刺，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对了阿玉，你最近不是也老说加班搞得心脏不舒服吗？
我跟赵医生提了一嘴，他说他们医院最近引进了一套国外最新的无创心脏养护设备，效果特别好，劝你也去试试。”
姜源心里一暖，只当是女友关心自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啊，听你的。
你朋友就是我朋友，改天我得好好请人家吃顿饭。”
林雅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随即又被甜美的笑容所掩盖。
“应该的。
来，我们喝一杯，庆祝我今天生日，也预祝我们未来越来越好。”
她为两人倒上了红酒，酒是她带回来的，说是公司发的福利。
姜源没有多想，举杯与她轻轻一碰，甘醇的液体滑入喉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姜源感觉有些头晕，眼皮越来越沉。
他以为是连日加班的疲劳，加上酒精的作用，便笑着对林雅说：“不行了，最近太累，喝这点就上头了。
我……我先去躺一会儿。”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卧室，林雅跟在身后，体贴地扶着他。
他的意识像被浸入了温水，逐渐模糊，涣散。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似乎听到了林雅在打电话，声音很低，很模糊。
“……对，他喝下去了……剂量很足……你们可以上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源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有了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躺在一辆车的后座上。
开车的男人侧脸棱角分明，是赵哲。
而林雅，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他好像要醒了。”
林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让姜源感到陌生的冰冷。
“没事，只是药物的正常反应。
马上就到地方了，到了手术台，他想醒都醒不过来。”
赵哲冷笑着，语气里满是智珠在握的傲慢。
手术台？
姜源的大脑像被重锤击中，瞬间的清醒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他想挣扎，想呼喊，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灌了铅一样，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驶入一个偏僻的、看似废弃的诊所后院。
他被两个陌生人从车上抬下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进了一间亮得刺眼的手术室。
他被粗暴地扔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手脚被皮带牢牢固定住。
林雅和赵哲走了进来，换上了白色的手术服，脸上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里的冷漠与贪婪，却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了姜源最后的一丝幻想。
“为什么？”
姜源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林雅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恶毒得胜过蛇蝎：“为什么？
姜源，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凭你在那破公司里画图，画一辈子，能买得起深圳湾一号的房子吗？
能让我背上最新款的爱马仕吗？
你不能，但你的保险金，可以。”
赵哲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病态的快感与嫉妒：“姜源，你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废物。
有点小才华，就以为自己能配得上林雅这样的女人。
我告诉你，我不仅要得到她，我还要得到你的一切。
你那个设计项目不是快拿到一百万奖金了吗？
现在，它是我的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意外’猝死鉴定报告，我都己经准备好了。”
“畜生……”姜源的眼角，流下了灼热的泪水。
头顶那盏巨大的无影灯，投下冰冷的光芒，亮得让他睁不开眼。
在这片毫无温度的光明中，他清晰地听着这对狗男女，像商量晚餐吃什么一样，平静地讨论着如何瓜分他的存款，如何操作他的保险，如何利用他的死，去换取他们光鲜亮丽的未来。
原来，他的人生，他的爱情，他所有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不过是这场骗局里，用来献祭的、唯一的祭品。
赵哲拿起一支装满不明液体的注射器，缓缓推入姜源手臂的静脉。
冰冷的感觉，从心脏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
姜源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视线开始模糊。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那盏巨大的、惨白的无影灯，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印象。
那光，了无温度，一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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