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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湿柴与火种

发表时间: 2025-08-15
后半夜的雨把窗棂泡得发胀,林秀天没亮就醒了。

腿上的伤像块烧红的炭,每动一下都顺着筋往骨头里钻。

她咬着牙摸黑套上粗布裤,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正照在炕头的盐罐上——底儿早见了,白生生的罐壁泛着冷光。

灶膛里的余火还没灭,她添了把松枝,火星子“噼啪”炸开。

水烧开时,东墙根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张婶的大嗓门跟着撞进来:“秀丫头!

你张婶熬了小米粥,趁热喝!”

门闩刚拉开,带着玉米香的热气就裹着人涌进来。

张婶端着蓝花瓷碗的手顿在半空——林秀正蹲在地上,挽起的裤管里露出半截小腿,青紫色的淤痕从脚踝爬到膝盖,盐水顺着破布往下滴,在泥地上洇出暗黄的渍。

“我的老天爷!”

瓷碗“当啷”磕在门框上,张婶扑过来要抢她手里的盐水盆,“这是蛇咬的吧?

上回李猎户家小子被草蛇啃了口,躺了半个月!

你娘要是知道……”里屋传来咳嗽声,林秀眼疾手快捂住张婶的嘴。

她娘扶着门框站着,灰布衫子洗得发白,鬓角的白发被风掀起来:“秀啊,张婶来了?”

“婶子给送粥呢。”

林秀扯过破布胡乱裹住伤腿,接过碗时故意把碗沿往母亲跟前送,“您喝,我不饿。”

“使不得使不得!”

张婶慌忙去扶林母的手,“秀丫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我熬了满满一锅,家里还有。”

她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看林秀的眼神却像看块被雨打坏的布,“你爹要是活着……婶子,我得赶早进山。”

林秀把母亲扶回炕上,转身去摸墙根的猎枪。

枪托的裂缝硌得手心发疼,那是去年冬天追野兔时撞在树桩上裂的,父亲活着时总说要修,到底没来得及。

张婶的话被风卷在身后:“王大叔说你爹当年猎熊都绕着蛇窝走,你一个丫头片子……”北坡的雾气还没散,林秀踩着露水往林子里钻。

父亲的笔记在布包里硌着心口,那页“鹿喜食初春嫩蕨,粪如黑豆串”的字迹被她翻得发毛。

她弯腰扒开一丛野杜鹃,石堆下的腐叶里果然滚着几粒深褐色的粪球,比黄豆小些,串成细链——新鲜的,还带着松针的清香。

“丫头!”

远处传来斧子劈树的闷响,王大山的破锣嗓子炸开来,“别往沟底去!

昨夜雨水泡塌了老松根,土松得能陷脚脖子!”

林秀抬头,看见老猎户站在枯树桩旁,蓝布帽檐压得低低的,斧刃上还沾着湿木屑。

她应了声,却往沟沿又挪了两步——父亲去年夏末说要去采“七匹叶”,就是在这附近丢了半块火镰。

腐叶下面有东西硌着鞋尖。

她蹲下身,用猎刀挑开层层腐烂的松针,半块青花瓷碗露了出来,釉面泛着幽蓝的光,碗底还压着半截烟盒纸。

血“轰”地冲上头顶。

林秀的手指在发抖,刀尖挑起纸片时几乎握不住刀柄。

歪斜的字迹漫过纸边:“甲字岭东坡,三杈松下。”

是父亲的字,墨色有深有浅,像急着写就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是被什么打断了。

风突然大了,吹得沟底的灌木沙沙响。

林秀把纸片塞进贴身布袋,布袋贴着心口,那里还揣着父亲的火镰。

去年腊月里,他就是带着这把火镰进山的,说要打只狍子给她娘补身子,结果只找回来半顶棉帽,帽檐上沾着凝固的血。

“秀丫头!”

王大山的喊声又飘过来,“日头要上竿了,赶紧回吧!”

林秀应了一声,起身时伤腿猛地一软,整个人撞在沟边的老松树上。

松针扎进手背,疼得她倒抽冷气,可嘴角却往上翘了翘——纸片上的字还热乎着,像父亲隔着山在跟她说话。

回村的小路被晨露浸得发亮,林秀踩着青石板往家走。

路过供销社时,远远看见门口堆着小山似的湿柴,陈默蹲在柴堆旁,手里捏着根火柴。

他今天穿了件灰布衫,袖口挽到胳膊肘,雨水泡过的柴禾冒起一缕青烟,又很快散了。

林秀的脚步慢下来。

她摸了摸布袋里的纸片,又摸了摸兜里的盐罐——明天,该去甲字岭了。

风掀起她的裤脚,伤处还在疼,可那疼里裹着股热乎气,像灶膛里刚点着的火苗,“噼啪”响着,要往天上去。

林秀的布鞋尖在青石板上碾出半道浅痕。

供销社门口那堆湿柴像块深灰的疤,陈默蹲在旁边的模样更让她脚步发沉——他捏着火柴的手在抖,不是冷,是急。

湿柴浸了夜露,火苗刚窜起半寸就被水汽闷灭,青烟裹着松脂味往他鼻尖钻,他抹了把脸,灰布衫袖口沾了黑炭印。

她摸了摸腰间的布包,火镰的棱角硌着指节。

父亲教过"三重引火法"时,正蹲在这样的湿柴堆前:"火这东西,得哄着来。

先给个软和的窝——鹿粪绒最细,晒透了比棉絮还禁烧。

"她喉头动了动,背篓里还剩把干苔纸,是上月晒山菜时特意留的。

陈默听见脚步声抬头,睫毛上沾着湿柴的碎末:"秀...秀妹子。

"他慌忙起身,膝盖压得柴堆"咔嚓"响,"我想煮锅热水,队里张婶说你腿伤了,送点姜茶..."话没说完就被林秀的动作截住——她蹲到柴堆前,从背篓摸出片鹿粪绒,又抖开团成卷的干苔纸,火镰在青石上一磕。

火星子"刺啦"迸出,落在鹿粪绒上,像颗被风吹的星子。

林秀屏着气,枯松针从指缝漏下去,轻轻盖在火星上。

第一下,烟;第二下,暗红点;第三下,"噗"地窜起寸把高的火苗。

陈默的影子被火映得发亮,他喉结动了动,伸手去够脚边的搪瓷缸,又顿住。

林秀没看他,只把枪管往火边推了推——枪管是干的,能借着力让火势往湿柴里钻。

火苗舔上湿柴时,林秀己经站起来了。

她拍了拍裤腿的草屑,伤腿的疼顺着筋往上爬,却比不过心口那股热——父亲教的法子,到底没白费。

陈默还蹲着,仰头看她时眼睛发亮:"我...我记着了,下回...""该回了。

"林秀打断他,背篓带子勒得肩膀发疼。

她往家走,听见身后传来陈默的低笑,混着柴火"噼啪"声,像片轻轻落在心尖上的雪。

院门口的倭瓜架还滴着晨露,林秀推开门就听见"咔嗒"一声——是母亲的梭子掉了。

她扑过去时,母亲正歪在织布机旁,灰布衫的前襟沾着线头,脸白得像窗纸。

"娘?

"她喊,声音发颤,伸手去扶,母亲的手凉得像块冰。

"秀...秀啊..."林母勉强扯出个笑,"许是...坐久了..."话没说完就闭了眼,额头烫得吓人。

林秀的指甲掐进掌心,转身冲进里屋。

炕席下的木盒还在,去年冬天父亲用半只狍子跟货郎换的葡萄糖粉,黄纸包上的字都褪了色。

她手抖着撕开包装,半勺粉落进搪瓷缸,倒上温水搅匀,端到母亲嘴边时,水泼了半杯在青布被面上。

"娘,喝。

"她托起母亲的后脑勺,看那点浑浊的甜水慢慢渗进干渴的喉咙。

母亲的睫毛颤动着,像两片枯了的草叶。

林秀守在炕边,攥着母亲的手,听着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一滴一滴,砸在瓦当上,像敲在她心口。

后半夜雨停时,林秀趴在炕沿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听见院外有响动,睁眼时天还没亮,窗纸上泛着青灰。

她轻手轻脚拉开门,门墩旁码着一捆干柴,每根都削去了树皮,用麻绳扎得极紧,柴堆里还塞着张纸条——字迹清瘦,是陈默的:"烧得透,不呛人。

"她把柴抱进灶房,手碰到麻绳时,摸到上面还沾着松脂的黏。

天刚放亮,林秀就翻开了父亲的笔记。

牛皮纸封面磨得发亮,新页上她用炭笔勾着甲字岭的地形,三杈松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

那半张纸片还在布包里,父亲的字浸了点水,"甲字岭"的"甲"字右下角洇开团模糊,像滴没干的泪。

"爹,"她对着笔记轻声说,手指抚过"七匹叶"那页的批注,"娘这病,得请大夫。

要是能挖到参..."她摸了摸猎枪的扳机,金属凉丝丝的,"蛇多就多防着点,坡陡就慢着走。

您教的,我都记着呢。

"窗户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起来。

林秀抬头,看见王大山的蓝布帽在院墙外晃了晃,又不见了。

风里飘来他的嘟囔:"这雨...要下透喽。

"她把笔记小心收进木盒,又往布包里塞了把雄黄粉。

后半夜的潮气还没散,她站在门槛上,望着东边泛白的天——第三日的云己经在聚了,灰压压的,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山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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