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司在23楼,靠窗的工位。
陈默第一次坐下时,手在桌面摩挲了两下——没有咖啡渍,只有阳光漫过的温度。
HR领他熟悉环境时,路过茶水间,玻璃门擦得透亮,里面摆着自动咖啡机,旁边的架子上整整齐齐码着玻璃杯。
“我们这儿提倡自己收拾,”HR笑着说,“谁弄脏的,谁负责擦干净。”
陈默想起苏晴蹲在地上擦咖啡渍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新同事大多是年轻人,说话首接,做事利落。
带他的前辈姓周,是个戴眼镜的姑娘,第一天就把项目资料打包发给他:“有不懂的随时问,别自己憋着,但也别等着别人喂,咱们这儿不养闲人。”
话有点硬,但陈默听着舒服。
比张总监那句“实习生都比你细心”,像杯温水,不烫,也不凉。
入职第二周,组里来了个实习生,叫小孟,刚毕业,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见谁都哥姐地叫。
周三下午,小孟抱着笔记本凑到陈默工位旁,声音发怯:“陈默哥,这个报表公式我总弄不对,你……你有空帮我看看吗?
我怕交上去挨骂。”
陈默抬头,看见小孟捏着笔的手指在发抖,像极了三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帮小李改报表,心里憋着气,却只会说“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屏幕:“公式在哪一行?
你过来,我教你。”
小孟愣了下,大概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陈默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指着表格里的函数:“你看,这里引用的单元格错了,你试试把绝对引用改成相对引用……”小孟学得快,没一会儿就弄明白了,眼睛更亮了:“谢谢陈默哥!
你太厉害了!”
“厉害的是你自己学会了,”陈默笑了笑,“下次再遇到,就不用怕了。”
小孟蹦蹦跳跳地回了工位,陈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松快得很。
原来拒绝替别人做事,比自己闷头扛着,舒服多了。
周五晚上,组里聚餐。
周前辈举杯时说:“陈默这两周表现不错,上手快,关键是——拎得清。”
“拎得清”三个字,陈默在心里咂摸了半天。
以前他总觉得“拎得清”是世故,现在才明白,那是知道什么该扛,什么该放,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别人的负责。
回家路上,他点开微信,翻到苏晴的朋友圈。
她很少发动态,最新一条是三天前的,一张画展海报,画的名字叫《星期三》,画面中央是块擦了一半的咖啡渍,旁边有株歪歪扭扭的多肉,背景是亮堂堂的窗户。
配文只有一句:“有些光,是自己长出来的。”
陈默盯着那张海报看了很久,手指悬在“评论”按钮上,最终只点了个赞。
他想起苏晴送他的那幅画,现在挂在客厅的墙上,每天早上拉开窗帘,阳光都会刚好落在画里的小太阳上。
他忽然想去看画展。
画展在老城区的一个小画廊里,周末下午人不多。
陈默站在《星期三》面前,看了很久。
画里的咖啡渍用了很深的褐色,边缘却晕着淡淡的暖黄,像被阳光晒化了一角。
“喜欢这幅?”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薄荷味的清爽。
陈默猛地回头,苏晴就站在不远处,穿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剪短了,齐肩,更显得眼睛亮。
“苏晴?”
他有点慌,手不知道往哪放。
“好久不见,陈默。”
她笑起来,梨涡还在,“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
“我……看到你朋友圈的海报,就过来了。”
他指了指画,“画得真好。”
“是你给的灵感啊。”
苏晴走到画前,“那时候总看你在茶水间发呆,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但后来看你敢跟总监说话,敢擦咖啡渍,就觉得……人是能自己挣出光来的。”
陈默的脸有点热。
他一首以为是苏晴照亮了他,原来在她眼里,他自己也在努力发芽。
画廊外有棵老槐树,风一吹,叶子沙沙响。
他们坐在树下的长椅上,聊新工作,聊画画,聊那些琐碎的、过去觉得不值一提的日子。
“其实我现在也会遇到糟心事,”陈默说,“昨天有个合作方蛮不讲理,我差点就像以前那样忍了。
但看到桌上的多肉,就想起你说的,今天的咖啡渍,今天擦掉就好。”
苏晴递给她一瓶橘子汽水,和那天他在便利店买的一样。
“你看,”她拧开瓶盖,“气泡总要自己冒出来才有意思。”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慢慢舒展开的画。
陈默喝着汽水,甜丝丝的气从鼻子里冒出来,他忽然觉得,所谓改变一生,不是谁突然拉了你一把,而是有人让你相信,你自己就能站起来,能走得稳,能朝着光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
远处的路灯亮了,陈默站起身,对苏晴说:“画展结束后,有空……一起去喝杯咖啡吗?
这次我请,保证不留下咖啡渍。”
苏晴笑起来,眼睛里盛着星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