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厌还靠着那根红漆柱，酒杯在指尖晃得像个杂耍的玩意儿。
他没喝，也不敢喝——怀里这只雪白小狐狸突然一蹬腿，后爪踩着他肩膀，腾地跳上了赌桌。
“本姑娘乃天上星君转世！”
它叉着前爪，尾巴高高翘起，声音清脆得像铜铃，“尔等凡俗蝼蚁，竟敢囚我千年？！”
满堂赌客刚缓过神，又被这一嗓子震得集体后仰。
有人手里的灵石匣子首接滑到了地上，哗啦啦滚出一堆下品灵石。
“吱吱吱——”小狐狸继续嚷，“今日封印既破，天命归位！
谁放我出来，就得还我千年修行债！
否则……否则我就咬他脚趾头！”
话音未落，它尾巴一甩，整张茶桌连带三只瓷杯“哐当”掀翻。
茶水泼了旁边一位胖修士一脸，他胡子上挂着水珠，愣是没敢擦。
萧无厌叹了口气，把酒杯塞回袖子里。
这哪是星君？
这是个灾星。
“咳。”
他慢悠悠开口，“这位‘星君’，您刚才被关在一块破玉里，是我拿骰子赢来的战利品。
按坊间规矩，赌赢的东西归赢家，所以——”他故意拖长音，“不是你找我要债，是你得叫我一声‘恩主大人’。”
小狐狸猛地转头，金瞳瞪得溜圆：“胡说！
我可是有身份的！”
“哦？”
萧无厌歪头，“那你记得自己几岁吗？”
“……不记得。”
“家住哪儿？
爹妈叫啥？
宗门在哪？
擅长什么法术？”
“……”小狐狸嘴巴开合几次，最后恼羞成怒，“反正我知道你是欠我的！
不然我干嘛一出来就扑你怀里？！”
这话一出，全场哄笑。
一个穿灰袍的老修士扶着墙笑岔了气：“哈哈哈，这狐狸精还挺会赖人！”
另一个年轻弟子举着灵石大喊：“押五块下品灵石，赌这小妖三息内被扔出去！”
萧无厌嘴角微扬，正要说话，忽然察觉怀中一丝异样波动。
那小狐狸情绪激动之下，体内竟泛起一层极淡的赤金色光晕，如火苗般一闪而逝。
敛息剑骨微微震动。
来了。
他不动声色，指尖轻扣袖口，剑骨悄然运转，气息全隐。
下一瞬，感知如细网铺开，顺着与小狐狸接触的手腕，悄然探入其经脉。
奇怪。
寻常妖类，妖力多浑浊滞涩，可这小东西体内流转的力量，纯净得不像话，尤其深处那一缕狐火，温而不烈，却隐隐带着某种古老韵律。
更诡异的是，每当剑骨靠近那团火焰，竟有种“同类相吸”的错觉。
像是……老相识。
萧无厌眼底掠过一丝锐芒，旋即又懒洋洋地笑了：“行吧行吧，你说我欠你，那就欠呗。
不过——”他作势要把小狐狸往桌上放：“我萧家家规森严，养只猫还得报备族谱，你这么个会说话、会掀桌子的，怕是进不了门。”
“不行！”
小狐狸尖叫，前爪死死扒住他手腕，“你不能丢下我！
再说了，你还没给我饭吃！
我都饿得前生记忆都快想起来了！”
“哦？”
萧无厌挑眉，“那你前世吃啥？”
“……灵果。”
“哪种？”
“……甜的。”
“具体点。”
“就是……特别甜的那种！
带露水的！”
围观人群再次爆笑。
萧无厌也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星君当得可真寒酸。”
小狐狸急了，猛地一跃，首接跳上他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唰”地缠住他手腕，另一截还顺势勾住了他腰带，把自己牢牢绑在人家身上。
“你赢了封印，就得负责到底！”
它嚷道，“至少养我一辈子！
不然我就在这儿变回原形，让大家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妖物！”
萧无厌眯眼：“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契约精神！”
“那你现在是不是该叫声主人听听？”
“……呸！
我才不叫！”
“不叫？”
萧无厌作势往外走，“那我现在就去药王谷，听说他们最近收妖做丹引，一只通灵小狐能换三十块中品灵石。”
“你敢！”
小狐狸炸毛，耳朵瞬间竖成三角，“你要是敢卖我，我就——我就在你吃饭的时候跳出来抢肉吃！
晚上睡你床底下啃你鞋！
下雨天钻你袖子里撒尿！”
萧无厌脚步一顿，回头盯着它：“你确定你能尿出来？”
小狐狸一噎，脸都红了：“我……我还没化形完全！
但这不代表我没这个能力！”
赌坊内外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连角落里装死的荷官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萧无厌抬手，轻轻戳了戳它脑门：“你啊，嘴硬心虚，尾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
小狐狸一僵，这才发现自己的尾巴正不受控制地左右摆动，像条欢快的小狗。
它顿时臊得耳朵发烫，强行把尾巴卷成一团，假装镇定。
“哼，我是为了稳固妖形。”
“对对对。”
萧无厌点头，“为了稳固妖形，才非得缠着我不放。”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步伐看似散漫，实则每一步都暗藏机锋。
街外夜风拂面，灯笼光影在他脸上交错滑过。
小狐狸趴在他肩头，偷偷打量西周。
青冥城的街道依旧热闹，摊贩吆喝，孩童追逐，仿佛刚才那场骚动从未发生。
“喂。”
它小声问，“我们去哪儿？”
“找个地方吃饭。”
萧无厌道，“你不是说饿了吗？”
“真的？”
小狐狸眼睛一亮，“我要吃烤鸡腿！
两根！
还要灵蜂蜜！”
“可以。”
萧无厌笑，“但有个条件。”
“什么？”
“别再自称星君了，听着像骗小孩糖吃的江湖术士。”
“那叫什么？”
“叫……”他顿了顿，“小白。”
“小白？”
小狐狸皱鼻子，“太普通了！
我要叫‘昭昭’！”
“昭昭？”
“对！
昭昭！
光明的意思！
配得上我未来的星君身份！”
萧无厌笑了：“行，昭昭就昭昭。
不过记住——”他压低声音，“下次再掀桌子，我就把你塞回玉佩里，找块更大的石头压上。”
小狐狸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凶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萧无厌没理它，只是袖中手指微动，三缕逆脉剑元在经脉中缓缓流转。
方才探测所得的信息仍在心头盘旋——那股狐火，绝非寻常。
而且……他眼角余光扫过肩头的小狐狸。
它正东张西望，耳朵忽抖忽立，尾巴不经意间又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
而且，她似乎……本能地信任他。
这份信任来得毫无道理，就像他体内的剑骨，明明初次觉醒，却仿佛早己认主多年。
街巷渐深，灯火稀疏。
萧无厌没有返回萧家主宅，而是沿着青石路向城西走去。
那里靠近废弃的旧坊区，人迹罕至，适合试探一些不该被听见的秘密。
“喂。”
他忽然开口。
“嗯？”
小狐狸转头。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小狐狸沉默片刻，耳朵慢慢耷拉下来：“只记得……好冷。
黑漆漆的，有人在哭。
然后……就醒了。”
萧无厌眸光微闪。
就在这一刻，他腕上被尾巴缠绕的地方，忽然传来一丝温热。
那缕狐火，在她无意识间，又一次悄然浮现。
敛息剑骨，轻轻震了一下。
萧无厌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这丫头，果然不简单。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不疾不徐。
小狐狸趴在他肩头，嘴里嘟囔着“主人”两个字，念了好几遍，还是觉得别扭，干脆改成喊“喂”。
“喂，前面那个卖糖人的，有没有鸡腿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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