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声消失了。
但那种无形的、湿冷的压力，却仿佛更沉重地压在三个女孩的心头。
卫生间里氤氲的水汽飘散出来，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却莫名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铁锈又像是……陈旧水域的腥气。
“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梁越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猛地回头，看向余悦和江淼，脸上惯有的阳光笑容消失无踪，只剩下惊疑不定。
余悦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用力摇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确信自己听到了，那绝不是水声的错觉，而是一个清晰的、带着情绪的女性叹息声——满足，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却在这种情境下显得无比瘆人。
江淼是三人中最镇定的，但她的脸色也比平时更苍白几分。
她关紧了卫生间的门，阻隔了那令人不安的水汽，然后走到书桌前抽了几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和胳膊上残留的水珠。
她的动作依旧稳定，只是指尖微微泛白。
“可能是水管里的空气声，或者……楼上的动静。”
江淼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安抚同伴，“老宿舍楼，隔音不好，管道也旧。”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空气声？
楼上的动静？
那声叹息的质感，太近了，仿佛就在耳边，就在那喷涌的水流深处。
“对，对，肯定是水管的问题！”
梁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声音拔高了些，“明天，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报修！
必须让宿管找人来修！”
气氛依旧凝滞。
之前因为游戏和夜谈建立起来的轻松融洽，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事件撕开了一道口子。
沉默在蔓延，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还……还打游戏吗？”
余悦怯生生地问，试图找回一点正常的感觉。
梁越和江淼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不了，有点累了。”
梁越说着，爬上了自己的床，拉过被子盖住半身。
江淼也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戴上耳机，却没有播放任何音乐，只是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
余悦也只好爬上床。
宿舍的灯熄灭了，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着她们不安的脸。
那一夜，余悦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反复出现哗啦啦的水声，还有那声满足的叹息，有时又变成压抑的呜咽。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深水里挣扎，西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冰冷的水流。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驱散了夜晚的阴霾。
仿佛昨夜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集体错觉，是疲惫和新环境带来的紧张所致。
梁越恢复了活力，一大早就拉着余悦和江淼去找宿管阿姨报修。
宿管阿姨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皮肤微黑，表情严肃。
听到她们说191宿舍卫生间水龙头关不上，最后还自己关了，她的笔尖在登记本上顿了一下，抬起头，目光在三个女孩脸上扫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191？”
她重复了一遍门牌号，语气平淡，却让人感觉意味深长，“行，知道了，会安排维修工去看看。”
她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反常。
一般听到水龙头自己关掉这种怪事，难道不该多问几句吗？
“阿姨，”梁越忍不住追问，“我们宿舍……以前是不是也出过类似的问题啊？”
宿管阿姨垂下眼，继续在登记本上写着什么，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老房子了，有点小毛病正常。
修好就行了，你们别想太多。”
她挥挥手，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反而让女孩们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维修工在下午来了，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他捣鼓了卫生间的水龙头半天，拆开，检查，又装上。
“没问题啊，”他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阀芯好的，管道也没堵，就是有点水垢，上点油就行了。”
他给开关阀上了点润滑油，拧动起来果然顺滑了许多。
“可是昨晚真的关不上，还……”余悦想说那声叹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出来谁会信呢？
“可能是刚好卡住了，现在好了。”
维修工收拾好工具，拎起包就走了。
问题似乎解决了。
阳光明媚的下午，女孩们忙着去领书，参加班会，认识新同学。
大学生活的新鲜感暂时冲淡了昨夜的不安。
晚上，董筱筱回来了。
她拖着一个新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家里带来的零食和水果，很大方地分给了大家。
她的到来，给宿舍增添了几分热闹和……正常感。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回家后爸妈怎么宠她，抱怨着军训快要开始的痛苦，仿佛191宿舍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生寝室。
同时，她们还通过抽纸团的方式随机选出了寝室长——余悦然而，当夜幕再次降临，那种若有若无的异样感又悄然浮现。
深夜，余悦被尿意憋醒。
她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摸索着穿上拖鞋，走向卫生间。
宿舍里一片漆黑寂静，只有室友们平稳的呼吸声。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按下灯的开关。
灯没亮。
“嗯？”
她愣了一下，又按了几下，依旧一片漆黑。
是灯泡坏了？
她心里有点发毛，但内急迫人，只好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摸索着走到马桶边。
解决完问题，她伸手到水池边，想洗个手。
手指触摸到冰冷的不锈钢水龙头，昨夜那诡异的一幕瞬间闪过脑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拧开了开关。
水流正常流出，她快速冲了冲手，然后，用力地将开关拧紧——顺时针，首到拧不动。
她侧耳倾听。
……滴答。
寂静中，一声清晰的水滴声，从水池的排水口传来。
……滴答。
又一声。
余悦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她猛地再次用力拧紧开关，确定己经关到了底。
……滴答。
水滴声依旧不疾不徐地响着，在寂静的黑暗里，像是一下下敲打在心脏上。
她颤抖着举起手机，将光源对准水池的排水口。
只见那里，一小摊水渍正在慢慢汇聚，然后，又一滴水珠，从似乎干燥无比的水龙头内部，顽强地、诡异地渗了出来，悬挂片刻后——……滴答。
坠落。
就在这时，手机的光斑无意中扫过卫生间内侧的墙壁。
那面墙因为长期潮湿，有些墙皮己经微微发黄剥落。
在那些斑驳的阴影里，余悦似乎看到……那水渍隐约构成了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形状。
像是一个蜷缩的人影。
“啊！”
她低呼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卫生间，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怎么了？”
靠卫生间门最近的江淼被惊醒，含糊地问。
“没、没什么，”余悦喘着气，爬上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做了个噩梦。”
她不敢说。
她怕说出来，那黑暗中的水滴声和墙上的影子，就会变得更加真实。
第二天，余悦偷偷观察了卫生间的墙壁。
在白天充足的光线下，那里只有一些普通的水渍和斑驳的墙皮，根本看不出什么人形。
难道真的是噩梦？
是自己吓自己？
她看向正在兴高采烈讨论中午吃什么的梁越，看向安静看书的江淼，看向对着镜子仔细化妆的董筱筱。
一切都那么正常。
可那持续不断的水滴声，和宿管阿姨那讳莫如深的眼神，以及维修工那句“没问题”，像几块冰冷的碎片，在她心底拼凑出一个模糊而不安的图案。
191宿舍的秘密，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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