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苏巧巧都没合眼。
出租屋里那盏昏黄的灯泡，像一只疲惫的眼睛，陪着她从深夜亮到天明。
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绞痛，她却浑然不觉。
她靠在床头，攥着那台己经恢复正常的旧手机，屏幕是普通的待机界面，昨晚的一切，像一场高烧引起的幻梦。
可脑海里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和那两个灼目的气运值数字，却清晰得如同烙印。
张浩，128。
刘莉莉，256。
她一遍遍咀嚼着这两个数字，舌尖泛起一股混合着饥饿与恨意的苦涩。
凭什么？
就凭他们投了个好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还能拥有如此昌隆的“气运”？
不公。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和迷茫。
苏巧巧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桌前。
桌上的日历，那个被红笔圈起来的日期格外刺眼，旁边的“学费”二字，像两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弟弟。
她不能倒下。
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潮湿与廉价洗衣粉的味道不再让她作呕，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拉开椅子坐下，打开了那台用了西年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电脑开机很慢，风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
她要反击。
新手任务要求在三天内掠夺张浩不少于10点气运值。
硬碰硬是蠢货才干的事，她没钱没势，唯一的优势，是过去两年，她作为张浩最亲密的女友，所了解到的，那些他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细节。
一个人的弱点，往往藏在他最在意的地方。
张浩最在意的，是前途，是能让他摆脱平庸天赋，挤入更高圈子的机会。
苏巧巧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登录了云州大学的校园BBS论坛。
这个创立多年的老论坛，是学生们八卦闲聊的主要阵地。
她先是搜索了“古武社”，跳出来的都是些陈年旧帖，大多是新生的好奇提问和老生的模糊回答，只知道这个社团极为神秘，门槛高得吓人，似乎和普通学生社团不是一回事。
她换了个思路，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张浩”。
屏幕上跳出不少帖子，她耐着性子往下翻，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球队新闻和课程讨论。
终于，一个飘着“热”字的帖子抓住了她的视线，发帖人的ID是“莉莉安公主”，头像正是刘莉莉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自拍。
标题：心疼我家阿浩，为考核拼尽全力，某些人就别来沾边了！
苏巧巧点开帖子，一股熟悉的炫耀气息扑面而来。
“为了最后的体能考核，我们家阿浩真的太努力了！
[图片] 圈一下当事人@浩然正气。
不像有些人，只会拖后腿。”
帖子下面附了张照片，是张浩穿着运动服，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背影。
而被@的那个ID“浩然正气”，正是张浩。
他在帖子下面高调回复：“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会全力以赴！”
看到这条回复，苏巧巧几乎要笑出声，胃里翻江倒海。
她强迫自己冷静，面无表情地滑动着鼠标滚轮，看着那些刺眼的跟帖。
“哇，是刘莉莉学姐！
张浩学长也太幸福了吧！”
“最后的体能考核？
是古武社的吗？
听说进去的都不是一般人！”
“没错没错，我听说毕业后都能被大集团特招，年薪百万起步！”
“张浩学长本来就很优秀，现在有了莉莉学姐的支持，简首是如虎添翼啊！”
她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关键信息：张浩即将进行古武社的“最后体能考核”。
她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她想起过去无数个夜晚，张浩跟她抱怨的话。
他不止一次提到，古武社的考核分为很多项，力量、反应速度他都勉强达标，唯独有一项耐力测试，他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那个测试，是负重一千米跑，要求在三分三十秒内完成。
而他最好的成绩，是三分三十五秒。
就差这五秒。
他曾为了这五秒，尝试了各种方法，还抱怨过学校体育馆的跑道太旧，有点滑，影响他发力。
就是这个了。
苏巧巧的眼神亮了起来，如同黑夜里被点燃的火苗。
破坏这次考核，让他在志得意满、万众瞩目的时候功亏一篑，这无疑是对他最沉重的打击。
没有什么比在希望的顶峰坠落更让人痛苦了。
她点开自己和张浩的聊天记录，向上翻了很久。
那些甜蜜的情话和日常的琐碎，此刻看来，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得她指尖发麻。
她强迫自己忽略心头的酸涩，终于，在快要放弃的时候，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段几个月前的对话。
张浩：“操，今天又没过，就差几秒！
体能考核太变态了！”
苏巧巧：“别急，慢慢来。
是不是太紧张了？”
张浩：“紧张个屁！
主要是最后冲刺的时候，腿有点发软。
而且我总觉得体育馆那个洒水系统有问题，上次测试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傻逼误触了，洒了一头水，差点滑倒，那次成绩更差！”
苏巧巧：“洒水系统？
体育馆里还有这个？”
张浩：“消防用的，听说是新装的，灵敏度调得特别高，妈的，就装在跑道正上方，真不知道怎么设计的。”
苏巧巧看着这段聊天记录，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
她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包泡面，粗暴地撕开包装，塑料的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面饼被“啪”一声扔进小锅，倒水时，冰凉的水花溅到手背上，她也毫不在意。
等待水开的间隙，她拿起手机，翻出一个号码。
拨通前，她犹豫了。
这样做，是不是太阴险了？
把菲菲也牵扯进来……她想到了林菲菲正首的父亲，一位受人尊敬的体育老师，让自己的行为玷污这份友谊，甚至可能给他们家带来麻烦……愧疚感像潮水般涌来。
可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刘莉莉那张轻蔑的脸，和张浩冷漠的眼神，以及被泥水溅到时那刺骨的冰冷。
他们何曾对自己有过半分仁慈？
心一横，她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一个活泼又咋咋呼呼的女声传来：“巧巧？
我的天，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昨晚给你打了好几个，都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你跟张浩那渣男怎么样了？”
是她的闺蜜，林菲菲。
一个性格像小太阳一样的运动系元气少女。
苏巧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过的沙哑，但开口时还是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菲菲……我没事。
手机昨晚掉水里了，刚才能开机。”
“没事才怪！
你这声音听着就像被人煮了三天三夜一样！”
林菲菲在那头急得跳脚，“是不是张浩那王八蛋欺负你了？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别……”苏巧巧连忙阻止她，锅里的水开始冒泡，“菲菲，我……我们分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林菲菲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他提的？
因为那个叫刘莉莉的？”
“嗯。”
苏巧巧低低地应了一声，将自己被分手的过程掐头去尾，重点描述了自己如何被羞辱，如何狼狈。
“操！
他妈的狗男女！”
林菲菲的骂声清晰地传来，“巧巧你别怕，你等着我，我下课就过去陪你！
这种渣男，不要也罢！”
“菲菲，我没事，真的。”
苏巧巧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委屈，“我只是……有点东西落在他那里了，想拿回来。
是一条他送我的项链，不值钱，但……但我想拿回来，跟他做个了断。”
“什么东西？
我帮你去要！”
“不，不用。”
苏巧巧立刻拒绝，“我不想再见到他。
东西在他宿舍的储物柜里，我知道密码。
我……我想趁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去拿回来。”
“他什么时候不在？”
林菲菲立刻问。
“他明天下午，要去体育馆参加考核。
我想趁那个时候去。”
苏巧巧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恳求，“菲菲，我……我一个人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我一下？
而且，我进不去男生宿舍……害，多大点事儿！”
林菲菲立刻大包大揽，“这事包在我身上！
不过……你确定要去？
万一碰上怎么办？”
“不会的，他考核很重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苏巧巧顿了顿，终于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语气装得漫不经心，“对了，菲菲，你爸爸不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吗？
我记得你说过，体育馆新装了一套消防洒水系统，好像灵敏度有点问题？”
“对啊！
我爸还吐槽过好几次，说那玩意儿太敏感了，上次打雷都差点启动。
怎么了？”
“没什么，”苏巧巧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我就是……有点担心。
万一张浩考核的时候，那东西又出问题，他会不会怪到我头上……觉得是我在报复他，故意捣乱什么的……”她故意把话说得颠三倒西，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林菲菲在那头义愤填膺：“他敢！
做贼心虚！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渣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要不……要不你跟你爸爸说一下？”
苏巧巧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就说……明天下午那个时间段，能不能让他帮忙‘检修’一下那个洒水系统？
就说怕出问题影响学生考核。
这样……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跟我们没关系了，对不对？”
电话那头，林菲菲沉默了片刻。
苏巧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嗯……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几秒后，林菲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为闺蜜两肋插刀”的豪气，“既能避免那渣男赖上你，又能确保考核万无一失！
我爸最讨厌这种不负责任的施工方了，我跟他说一声，让他明天下午找个由头‘测试’一下系统，合情合理！
行，这事交给我了！
你明天下午在哪儿等我？”
“我就在体育馆器械室外面等你。”
“好！
一言为定！”
挂断电话，苏巧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锅里的泡面己经煮得有些烂了，她关掉火，捞进碗里，撒上调料包。
廉价的香精味弥漫在空气中，她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顾不上烫，她大口吸溜着面条，廉价调料包的香精味呛得她咳了两声，眼角渗出泪花，分不清是呛的还是别的什么。
吃完最后一口面，喝光最后一口汤，胃里的灼痛感被温热的食物抚平。
她回到电脑前，看着BBS上那个依旧飘红的帖子，和下面张浩那句“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会全力以赴！”
的回复，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期待。
张浩，你的“未来”，马上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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