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的刺骨冰冷似乎还缠绕在莱恩的肌肤上,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包裹感己然消失。
他感到自己被一种坚定而平稳的节奏摇晃着,耳边是规律的马蹄声和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铿锵之音,取代了汹涌的水流声和母亲绝望的喘息。
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并非母亲苍白而悲伤的脸庞,而是一个线条刚硬、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一套擦拭得锃亮的帝国高级军官胸甲的冰冷反光。
一股混合着皮革、钢铁和淡淡汗味的气息包裹着他,与记忆中母亲温暖香甜的气息截然不同。
抱着他的手臂强壮而稳固,没有丝毫温柔的意味,却也没有弄疼他。
莱恩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小小的眉头皱起,发出细微的呜咽。
马库斯元帅,帝国的铁血雄狮,正策马行进在一队精锐帝国士兵之间。
他低头瞥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灰色眼眸中没有任何温情,只有审视与计算。
几天前,他的部队在清剿龙脊山脉下游区域时,发现了这个顺流漂下、奇迹般卡在浮木中的婴儿,以及不远处一具被河水泡得肿胀、面目全非的女尸——她至死都保持着推举的姿势,仿佛想将怀中的孩子送上岸。
士兵们本欲按惯例处理,但马库斯注意到了这婴儿异于常人的发色,以及那双即使在昏迷中也隐隐透出淡金色的眼瞳。
龙裔的崽子。
一个本该被当场处决的小麻烦。
然而,一个念头阻止了他。
那个古老的、只在帝国最高层和某些隐秘教团中流传的预言……双生子……还有这婴儿在如此劫难中顽强存活下来的生命力。
这或许不是麻烦,而是……一件工具。
一件未来或许能用来对付其他龙裔,甚至反过来证明帝国力量远超那野蛮血脉的完美工具。
“你很强壮,小家伙。”
马库斯的声音低沉而毫无起伏,像是在评价一匹战马,“但这血脉带来的不是荣耀,是诅咒和混乱。
帝国将赋予你新的意义。”
莱恩似乎被这冰冷的声音震慑,停止了呜咽,只是睁着那双奇特的眼瞳,茫然地看着这个将成为他养父的男人。
马队转向东方,朝着帝国的心脏——钢铁城——的方向,坚定不移地前进。
身后,龙脊山脉的阴影逐渐模糊,连同那段短暂而血腥的出生记忆,一同被埋入莱恩无法触及的意识深处。
他的未来,将被钢铁、纪律和帝国的意志重新锻造。
---与此同时,在龙脊山脉的另一侧,远离河流的偏僻山脚下,一个名为龙息镇的小定居点正迎来它平静的清晨。
炊烟从石砌的烟囱中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和柴火的味道。
镇民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农妇们提着木桶走向溪边。
这里看起来与世无争,仿佛昨夜远方山脉中那场血腥的追捕与厮杀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小镇边缘,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屋里,老托林正对着壁炉里跳跃的火苗出神。
他的手臂上缠着新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提醒着他昨夜那场短暂的遭遇战。
他的目光不时瞟向屋内角落那个临时用木箱铺上软布做成的摇篮。
里面,被命名为卡尔的男婴正安静地沉睡着,呼吸均匀。
那枚小小的龙形护身符被他小心地收了起来,那东西太显眼,绝不能轻易示人。
托林的眉头紧锁着。
他救下了这个孩子,但心中的忧虑远大于喜悦。
帝国“鸦群”的出现,意味着这片区域也不再绝对安全。
凯丹和艾拉……他几乎能猜到他们的结局。
这孩子的血脉,既是恩赐,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危险。
“古老的血液啊……”托林低声喃喃,像是叹息,又像是祈祷,“为何总是在苦难中流淌?
龙陨之灾还不够吗?”
他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经历的动荡,帝国对龙裔愈发严厉的迫害,那些失去的战友和亲人。
他曾选择隐居于此,试图忘记过去,守护这片最后的小小安宁。
但这个孩子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必然将打破一切。
他能教他什么?
隐藏?
逃避?
还是……如何去面对那注定无法平静的命运?
婴儿在睡梦中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咿呀声。
托林走过去,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婴儿柔软的发丝,那稀薄的铂金色在炉火映照下几乎透明。
“卡尔……”他叫出给他取的名字,一个在边境常见的、不起眼的名字,“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
但记住,孩子,你的根……深埋在比这土地更古老、也更危险的地方。”
窗外,龙息镇依旧宁静。
但托林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帝国阴影己至,而这个孩子体内沉睡的力量,终将如埋藏地底的火山,终有喷发之日。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火焰燃起之前,尽力为他锻造一副足以自保的铠甲,或许……还有一把能指引方向的钥匙。
他望向窗外远方的山脉轮廓,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另一条道路上,那个正被带入钢铁洪流的双生兄弟。
命运的纺线己然分开,却又遥遥相对,无声地编织着一场席卷整个艾瑞多斯的风暴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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