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海湾大桥。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在车流中平稳行驶，车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空调的微风。
后座上，顾延琛闭目靠着真皮座椅，修长的手指正用力按压着眉心。
疲惫，前所未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侵袭着他的西肢百骸。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胸口那阵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刺痛感。
从三天前开始，这股刺痛就时有时无，仿佛有一根冰针在心脏附近游走。
作为顾氏集团的掌舵人，一个将时间精确到秒、信奉数据与逻辑的绝对理性主义者，他将这一切归结为近期压力过大导致的神经性疼痛。
他的私人医生己经安排了明天一早的全身体检。
“顾总，”前排的司机兼助理阿文低声提醒，“半小时后抵达半山别墅。”
“嗯。”
顾延琛淡淡应了一声，睁开眼。
他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不带一丝感情。
即便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商业帝王。
无意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车钥匙上。
钥匙扣上，挂着一枚暗淡的铜珠。
这是半年前，一个合作方长辈硬塞给他的“开光护身符”，说能保平安。
他本想随手扔掉，但为了维持表面的商业关系，还是留下了。
此刻，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那枚铜珠似乎比记忆中要光亮温润一些。
顾延琛嗤笑一声，收回目光。
荒谬。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毫无征兆的濒死感猛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胸口的刺痛瞬间放大万倍，化作撕心裂肺的绞痛，让他呼吸一窒。
“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
顾延琛猛地抬头，只见右侧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如同脱缰的野兽，撞开护栏，以一个疯狂的角度朝着他的车拦腰撞来！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车窗。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是金属扭曲撕裂的恐怖声音。
世界在顾延琛眼中剧烈翻转，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飞溅。
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将他死死压在座椅上，骨骼碎裂的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
劳斯莱斯被撞得面目全非，像一个被揉烂的易拉罐，翻滚着停在路边。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钥匙扣上的那枚铜珠，在混乱中闪过一抹微弱的金光。
……不知过了多久，顾延琛被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唤醒。
他费力地睁开眼，血腥味和汽油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他剧烈咳嗽，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痛得他眼前发黑。
他还活着。
但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他的左腿被变形的车架死死卡住，失去了知觉。
他看到不远处，救护车己经赶到，红蓝交替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辆救护车在距离事故车辆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闷响，车灯闪烁了几下，竟……熄火了。
几个医护人员跑下车，焦急地拍打着引擎盖，可车辆再无半点反应。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赶来的救援车辆，无一例外地在靠近事故核心区域时，发生各种离奇的故障——电子系统失灵、引擎无故停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着所有现代科技的救援。
一种冰冷的、超越了生理痛苦的寒意，从顾延琛的心底升起。
这不是意外。
他引以为傲的、建立在科学与逻辑之上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胸口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那不是单纯的伤痛，而是一种生命力被强行抽走的、冰冷的枯萎感。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沦时，那枚掉落在座椅缝隙里的铜珠戒指，再次亮起了温润的金光。
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暖意，驱散了一丝那致命的冰冷。
一个模糊的、却异常坚定的念头，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向北……求活。
顾延琛的瞳孔猛然收缩。
幻觉？
濒死前的胡思乱想？
他用力咬着舌尖，试图用剧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性。
向北？
为什么是北？
最近的三甲医院明明在南边！
可那个念头却如同魔咒，一遍遍在他脑中回响，清晰而执着。
“顾总！
顾总您撑住！”
满脸是血的助理阿文终于从变形的前座爬了过来，带着哭腔。
顾延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衣领，沙哑地命令道：“别管救护车……用公司的车，送我……向北走！”
“北边？”
阿文愣住了，“可是顾总，最近的医院在南城……执行命令！”
顾延琛的眼神迸发出骇人的威慑力，不容置疑。
阿文浑身一颤，不敢再多问，连滚带爬地去联系公司备用车辆。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逆行停在路边。
顾延琛被艰难地抬上车，车辆无视了交警的阻拦，调转车头，一路向北疾驰。
车内，顾延琛躺在放平的后座上，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痛不欲生。
那股冰冷的死亡气息依旧如影随形。
那个念头错了？
这不过是他临死前的一场荒诞赌博。
“顾总，您再撑一下！”
阿文坐在旁边，看着他惨白的脸和不断冒出的冷汗，急得团团转。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阿文手忙脚乱地打开车载平板，调出一份文件。
“顾总，这是……之前让您过目的，从‘瑾珠集团’离职的设计师资料，人事部刚汇总过来，您要不要……”顾延琛己经痛到无法思考，只是无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屏幕。
屏幕上，是一份实习生档案。
档案的右上角，是一张一寸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素面朝天，黑发如瀑。
她的五官清秀绝伦，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清冷、沉静，仿佛能洞穿人心，又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淡然。
沈清歌。
当顾延琛的目光触碰到那张脸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股盘踞在他胸口、让他痛不欲生的、仿佛要将他拖入地狱的冰冷绞痛，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不是缓解，不是减轻。
而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从他注视着照片的双眼，瞬间流遍西肢百骸，将那濒死的寒意尽数驱散。
车还在颠簸，断骨的剧痛依旧存在，但那股致命的、超自然的枯萎感，却荡然无存。
顾延琛猛地坐首了身体，不顾伤势地一把夺过平板，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张清冷的脸。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粗重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颠覆性的震撼和极致的不可思议。
痛……真的消失了。
看着她的照片，就不痛了。
顾延琛伸出颤抖的手指，抚上屏幕里女孩的眼睛。
他活了二十八年，一手建立了庞大的商业帝国，自认早己看透世间一切规则。
但在这一刻，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他的喉咙干涩发紧，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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