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街灯下，雨声己然渐弱。
陆晟撑着一把黯淡的黑伞，站在老居民楼的廊道口。
积水倒映出墙皮剥落的斑驳，气味又湿又旧。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过七分。
“林叔，您再想想，那天晚上是不是还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人？”
陆晟微微俯身，把录音笔举到一位老人面前。
林叔在此地守了大半辈子，曾在少女失踪的时间段内路过案发点。
“嗟！
天又黑，屋那头堆着杂箱子，一双皮鞋晃了一下，我还以为就你们小区的孩子们调皮。”
林叔皱着眉头，浑浊的眼里带出回忆的焦虑，“可后来我觉着不对。
那鞋很亮，还踩了一地碎玻璃。”
陆晟捕捉到关键词，声音更柔和了些：“碎玻璃？
您确定是那一带？”
“当然，门廊边——”林叔指着二栋的转角窗，“原先那扇窗裂了，一首没人换。
那天听见啪一声脆响，人影一闪。”
“人身高大概多少？
穿什么样的衣服？”
“瘦高，雨衣帽子压得死紧。
好像背着个包。”
陆晟点点头，将林叔的描述一一记下。
手机震动，吴溱的信息跳了出来：案发现场照片和那个‘心理研究会’的活动记录都发你邮箱了，别太拼，注意安全。
陆晟微微蹙眉。
他记得报案当天，楼下监控出现过一段短暂的盲区。
少女失踪的时间点与盲区吻合，如今老人描述的人影，和心理学研究会这条线似乎隐约搭上了边。
采访结束，他跟林叔礼貌告别。
转身欲离，却被一股轻微的不安所牵系。
整座楼道有种说不出的死寂，仿佛每道门后和楼梯转角都潜藏着注视。
深吸一口气，他按亮手机，浏览吴溱发来的资料。
一份心理学研究会的活动名单上，有个名字反复出现——成蔓蔓。
陆晟指尖微紧。
成蔓蔓，那个新闻页角里屡屡出现的心理领域权威，又是社会新闻讨论的常客。
她曾主持关于“受害者心理救援机制”的课题调查，在几起旧案中以专家身份接受警方咨询。
有意无意间，每当涉及未成年失踪、精神施压相关案子，她几乎都与舆论焦点接壤。
这份名单还有一个备注时间，正好在失踪当晚的前后。
屏幕的蓝光映在陆晟的脸上。
他像握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却无法断定那就是全部的答案。
取而代之的是刨根问底的冲动。
他迅速拨通吴溱的电话。
“喂？”
吴溱那头声音带着点困意，还有强行遮掩的担忧，“你那边怎么样？
现场有没有新发现？”
“林叔说案发那晚有陌生人踩碎了玻璃，背着包，身形瘦高。
最奇怪的是——心理学研究会名单里的成蔓蔓，恰好在现场附近出现。”
陆晟压低声音，“你查查她最近的公开行程、讲座安排，还有跟警方的合作记录。”
“明白。
我这边还翻到条八年前未解的少女失踪案，也是她全程介入。
那案子警方封档了，一个字都没对外说。”
吴溱顿了顿，“你盯紧她，我再挖点料。”
通话结束，陆晟收起手机，脑海里是成蔓蔓的档案照——温婉和善的面容，眼底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锐利。
就当陆晟站在楼下沉思时，对面的玻璃门吱呀一响，纪遥低头快步走来，警服在灯下泛起寡淡的蓝。
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滴落。
她一抬眼，和陆晟短暂对视。
“你也还没回？”
纪遥声音低沉，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采访完林叔，找到些细节。”
陆晟点点头，“你那边，案情有什么新进展？”
纪遥收敛神色，递给他一份打印纸。
“这是我们调取之前天台监控时漏掉的时间段。
你看这里——”纸上是模糊的身影，正是林叔口中瘦高男子的背影，仅仅一瞬，又在雨幕中消失。
不远处时间戳刚好卡在监控盲区的开头。
“你怀疑他和失踪有关？”
陆晟抬眼。
“这不是第一次。
西年前，东岸湾一带失踪案，监控资料里也出现过类似身形。
那案子的侦破进展被意外中断。
没人再提。”
纪遥声音渐轻，却压抑着某种难以摒弃的执念，“这城市，有些案子，从来没真正结束过。”
两人肩并肩站在楼道出口，雨夜的气息将他们环绕。
灯下的世界像一块浮冰，随时有碎裂的危险。
陆晟忽然问：“有关注那个成蔓蔓吗？”
纪遥的目光锐利起来：“她和警方在部分心理辅导项目上有合作，但具体作为线人还是顾问，存疑。
有些卷宗，她特批阅览。”
“你觉得她会涉及什么？”
陆晟低声。
“难说，但她比外界想象得要更复杂。”
纪遥顿住语气，轻叹了一下，“我父亲当年的未解案，也有她出现过的记录。”
这句话像针一般刺入空气。
陆晟察觉到纪遥眼底一刹那的脆弱，但那层脆弱又在霎时缝合成坚硬。
“留下气味的，不光是失踪，更是接二连三浮出水面的秘密。”
她说，“我们只能继续挖下去。”
街巷忽然有汽车引擎轰鸣，夜色又重了一些。
两人相视，交换彼此的怀疑和共识，将散装的线索拼接进脑海。
陆晟忽然回想起林叔提到的玻璃渣。
当他返回二栋转角，蹲下身细查时，泥泥水水的地面上果真残留着酒色玻璃颗粒。
再往墙根仔细一看，有一道淡淡的粉笔划痕，像是某种标记。
“纪遥，这里。”
他招呼。
纪遥低身细看，神色立变：“东岸湾案发现场也发现过同样的划痕。
档案记录显示，这像是某种心理暗示标记。”
线索悄然汇聚，幕后的棋手似乎用惯用的步伐，一次次在城市的阴影中走位。
陆晟和纪遥对望，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共识在此刻达成。
远处，警灯的闪红在夜的尽头渐次熄灭。
身后的脚步声消散于寂静，城市的暗流却在无声中翻涌。
两人收起各自的怀疑与不甘，循着雨夜与玻璃碎片，将目光投向更深处的迷雾。
而林叔的门后，灯光终于熄灭，只余一层冷色的余晖，将今日的陌生线索牢牢封存于夜色之中。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