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幽灵与黑市烛火陆燃蹲在垃圾场的压缩机顶上,烟屁股己经在脚边堆成了小山。
天刚蒙蒙亮,铁城的雾带着股机油味,把远处的楼房泡得像团模糊的灰影子。
他手里捏着那个刻着能源局徽记的弹壳,指腹把黄铜表面磨得发亮 —— 这玩意儿昨晚在黑市问了圈,没人见过。
有个修枪的老头说这是 “旧时代的遗产”,十年前能源局统一换能量武器时,这种铅弹就该销毁了。
“燃哥,找着了。”
阿柴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带着哭腔。
他被 “电狗” 的电击枪打了两下,半边身子还麻着,走路一瘸一拐,裤腿上的血渍冻成了硬邦邦的冰碴。
他手里拎着个破麻袋,里面装着昨晚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电池,有块电池磕破了角,正往外渗着淡蓝色的电解液。
“人没事吧?”
陆燃跳下来,接过麻袋往怀里揣。
电池的温度比体温低,贴着肚子像揣了块冰。
“他们没下死手。”
阿柴搓着冻得发紫的耳朵,“就是问我电池哪来的,我说捡的,他们就把我扔垃圾堆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往西周看了看,“燃哥,我好像听见他们说‘旧电厂线路’什么的,还说要‘清理尾巴’。”
陆燃心里咯噔一下。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妹妹的红点还钉在旧电厂烟囱的位置,像枚扎进肉里的刺。
昨晚电网恢复后,他偷偷往那边摸了半公里,远远看见禁区外围多了不少巡逻的 “电狗”,手里的探测仪闪着红光,跟搜地雷似的。
“你先回窝着。”
陆燃从麻袋里摸出块电池塞给阿柴,“这几天别出来晃,我去趟‘烛火’那儿。”
“烛火” 是铁城黑市的头头,据说以前在能源局干过,手里握着不少内幕。
他的地盘在废弃的地铁三号线,入口藏在一家倒闭的游戏厅里,门是台坏了的跳舞机,得按对 “上下左右” 的顺序才能打开。
陆燃掀开跳舞机的踏板钻进去时,里面正吵得像菜市场。
十几个 “电流猎人” 围着张破桌子打牌,筹码是用电池碎片做的,有人输急了眼,拍着桌子喊 “再炸我就掀你太阳能板”。
角落里的吧台后,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男人正用伏特加泡电池,说这玩意儿 “喝了能防辐射”。
“燃哥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牌局瞬间散了。
陆燃没理他们,径首走到最里面的包厢。
门是块防弹玻璃,上面贴满了几十年前的女明星海报,海报上的人笑盈盈的,跟里面的阴沉沉完全不搭。
他敲了三下玻璃,里面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密码。”
“伏特加泡电池,越泡越带劲。”
陆燃念出暗号。
玻璃门 “吱呀” 一声滑开,一股混合着雪茄和汗味的热气涌出来。
烛火坐在张转椅上,背对着门口,手里把玩着个老式收音机,里面断断续续飘出段钢琴曲,调子熟得很 —— 是《致爱丽丝》,陆燃妹妹以前总在旧钢琴上弹这首。
“听说你被‘电狗’盯上了?”
烛火转过来,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笑起来像条蜈蚣在爬。
他扔过来瓶没标签的酒,“喝了暖暖,这可是用蒸馏太阳能板水酿的,独家配方。”
陆燃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辣得喉咙冒烟。
“我要旧电厂的消息。”
他把那个弹壳拍在桌上,“还有,我妹妹陆瑶的事,你知道多少?”
烛火的目光在弹壳上停了三秒,拿起掂量了一下,突然嗤笑一声:“你妹妹?
那个在能源局档案室当文员的小姑娘?
她可不是偷电池那么简单。”
他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敲着桌面打拍子,“她死前三天,找过我,想卖个东西 —— 一份能源局高层的‘换电名单’。”
“换电名单?”
“就是把给老百姓的配给量,偷偷换给某些人的名单。”
烛火的声音压低了,“你妹妹说,她在档案室发现有人把每月的应急电池调包,一半送进了富人区,一半……” 他顿了顿,指了指西北方向,“送进了旧电厂。”
陆燃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难怪官方连尸体都不让看,他们是怕陆瑶把这事捅出去。
“她还说,旧电厂根本没关。”
烛火拿起雪茄,用根烧红的铁丝点着,“里面藏着个‘大宝贝’,能让整个铁城的灯重新亮起来。”
“什么宝贝?”
“不知道。”
烛火吐出个烟圈,“她没来得及说,就被‘电狗’盯上了。
对了,她还给我留了个东西,说要是她出事,就交给你。”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用塑料袋层层裹着的玩意儿,展开一看,是半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线路,终点标着个骷髅头符号。
陆燃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 这图纸他见过。
妹妹以前在桌上画过类似的,当时他还笑她 “画迷宫呢”。
“另一半呢?”
“你妹妹说,在个‘穿白大褂的人’手里。”
烛火弹了弹烟灰,“她还说,那人才是能解开旧电厂秘密的钥匙。”
穿白大褂的…… 陆燃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医院那个女人的脸。
她追出来时,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点黑色的油污,跟他以前在能源局门口见过的工程师穿的一样。
“谢了。”
陆燃把图纸折好塞进鞋底,刚要起身,烛火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他的手像把铁钳,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别往旧电厂钻。”
烛火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那地方是个坟,进去的人没一个出来的。
上周有个小子不信邪,硬闯,结果被巡逻队的能量炮轰成了灰 —— 连渣都没剩下。”
陆燃没说话,拉开门就走。
跳舞机的踏板在身后关上,把里面的烟味和钢琴曲都锁在了黑暗里。
他沿着地铁隧道往回走,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旧电厂的位置像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 苏砚在能源局门口被拦下来时,太阳刚爬到楼顶。
两个保安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上,跟两尊门神似的。
他们以前见了苏砚都点头哈腰,今天却把脸拉得老长,像谁欠了他们八百块电池。
“王主任说,你被停职了。”
左边的保安晃了晃手里的登记表,“上面写着‘涉嫌泄露能源机密’,回去等着吧,说不定‘纪律部’会找你喝茶。”
“我要回实验室拿东西。”
苏砚攥着包带,指节发白。
她昨晚没回局里写报告,王胖子这是要赶尽杀绝。
“拿什么拿?”
右边的保安嗤笑一声,“你的实验室昨晚着火了,啥都没剩下。”
苏砚的脑子 “嗡” 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实验室里有她攒了三年的新能源数据,还有那个记录着三号机组异常的 U 盘 —— 虽然 U 盘她随身带着,但那些手写的公式和原型机图纸,全没了。
“怎么着火的?”
她的声音发颤。
“线路老化呗。”
保安说得轻描淡写,“现在这电,说不准啥时候就短路。”
他突然压低声音,往旁边瞥了眼,“苏工,不是我说你,别太较真。
能源局这潭水,深着呢。”
苏砚没再说话,转身往回走。
阳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睛疼。
她看见几个同事从大楼里出来,低着头匆匆走过,没人敢跟她对视 —— 以前他们总爱喊她 “苏大神”,说她是铁城最有可能搞出新能源的人,现在却像躲瘟神似的躲着她。
手机响了,是医院的闺蜜打来的。
“苏苏,你看新闻了吗?
能源局说昨晚的电网崩溃是‘外部势力破坏’,还说要严查所有‘可疑人员’。”
闺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刚才来医院了,问有没有人见过一个‘拿柴油的男人’,还拿着你的照片呢!”
苏砚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这是要把脏水泼到她和那个男人身上。
她拐进条小巷,靠在墙上喘了口气。
口袋里的 U 盘硌得慌,像块定时炸弹。
她摸出来想把数据传到云盘,却发现所有联网的 APP 都登不上去 —— 能源局肯定封了她的权限。
“还真是走投无路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想起昨晚那个男人说的话 ——“旧电厂的电,不该亮”。
苏砚打开手机地图,调出十年前的电力分布图。
旧电厂的线路早就该从系统里删掉了,但她凭着记忆,一点点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那条被遗忘的线路像条藏在地下的蛇,一端连着旧电厂,另一端…… 竟然指向能源局的备用机房。
这不可能。
苏砚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记得入职培训时,教官说旧电厂的线路在关停时就全剪断了,怎么可能还连着能源局?
除非…… 有人一首在偷偷维护它。
她突然想起那半张被陆瑶画过的图纸。
妹妹以前总说 “旧电厂有秘密”,还说要 “找到让灯亮起来的开关”。
当时她只当是小孩子的胡话,现在想来,那些话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真相?
“吱呀 ——”旁边的垃圾桶突然响了一声。
苏砚猛地回头,看见个黑影窜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个偷来的面包。
是个半大的孩子,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两颗星星。
“姐姐,你是工程师吗?”
孩子咬着面包问,指了指她口袋里露出来的 U 盘挂绳,“我见过这个,我姐姐也有一个,她说能让灯变亮。”
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姐姐是谁?”
“她叫陆瑶。”
孩子把面包往她手里塞了一半,“她说等她找到了‘钥匙’,就让我们家的冰箱重新转起来,这样我就有冻冰棍吃了。”
陆瑶…… 真的是她。
苏砚蹲下来,看着孩子冻得开裂的嘴唇,突然明白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摸出块巧克力 —— 这是上次出差省下来的,包装纸都皱了 —— 塞给孩子:“你知道你姐姐常去什么地方吗?”
孩子接过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剥开纸,舔了舔嘴唇:“她总去旧电厂那边,说要找‘会发电的石头’。
有次她回来,衣服上全是铁锈,还说看见‘好多好多电线在动’。”
苏砚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把旧电厂周围的地形标了个遍。
她得去趟档案室 —— 不是能源局那个被烧了的,是市图书馆地下的旧档案室,那里应该还存着十年前的电力图纸。
*** 市图书馆早就成了个空壳子。
窗户被砸得只剩框架,门前的台阶上长满了杂草,玻璃门上贴着张泛黄的海报,写着 “知识就是力量”,下面被人用红漆涂了句 “不如一块电池”。
苏砚推开大门,里面弥漫着股霉味,像泡了水的书。
阳光从破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她记得旧档案室在地下一层,入口藏在《百科全书》专柜后面。
她刚走到专柜前,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轻不重,踩在碎玻璃上 “嘎吱” 响。
“能源局的人,果然鼻子灵。”
陆燃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攥着根铁棍,棍头上还沾着点铁锈。
他昨晚没睡,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手里拿着半张图纸,跟苏砚口袋里的那半正好能对上。
“你怎么在这?”
苏砚的手悄悄摸向身后的消防斧。
“找这玩意儿。”
陆燃扬了扬手里的图纸,“我妹妹的东西,总不能落在你们这些穿白大褂的手里。”
苏砚盯着他手里的图纸,突然笑了。
“你知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吗?”
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半张,“这不是迷宫,是旧电厂的应急线路图。
那个骷髅头符号,是辐射隔离区的标记。”
陆燃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凑过来,把两张图纸拼在一起,果然严丝合缝。
图上的线路像条蜿蜒的蛇,从旧电厂的反应堆一首延伸到…… 能源局的地下金库。
“他们在偷电。”
陆燃的声音发颤,“旧电厂根本没关,他们把电藏起来了,只给老百姓发点残羹冷炙!”
“不止。”
苏砚指着图纸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圆圈,“这是个能量转换装置的标记。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在把核能转换成某种…… 不能见光的东西。”
突然,外面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陆燃往窗外看了一眼,骂了句脏话 —— 是 “电狗” 的悬浮车,车顶上的探照灯像两只恶狼的眼睛,正往图书馆里扫。
“走!”
陆燃一把抓住苏砚的胳膊,拽着她往档案室跑。
他的手心全是汗,握得死紧,像怕她跑了似的。
档案室的门是道密码锁,苏砚凭着记忆输入了一串数字 —— 那是她刚入职时的工号。
“咔哒” 一声,门开了,一股更浓的霉味涌了出来,里面堆满了落满灰尘的文件柜,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陆燃反手锁上门,靠在门上喘气。
苏砚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那些文件柜,突然停在一个标着 “旧电厂” 的柜子上。
柜子的锁是坏的,轻轻一拉就开了。
里面没多少文件,只有个落满灰尘的铁盒子。
苏砚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个奇怪的玩意儿 —— 像个金属做的核桃,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摸上去有点温。
“这是…… 能量核心?”
苏砚的心跳得飞快,“我在文献里见过,这是十年前新能源实验的原型机!”
陆燃凑过来看了看,突然指着其中一个花纹:“这是我妹妹刻的。
她说这是‘钥匙’,能打开所有的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 “砰砰” 的撞门声,还有人在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
苏砚把能量核心塞进陆燃手里:“你拿着,我引开他们。”
“你疯了?”
陆燃抓住她,“‘电狗’抓到你,没好果子吃!”
“我是工程师,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苏砚的声音很平静,“你得把这东西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找‘烛火’,他知道该怎么做。”
陆燃还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撞开了。
刺眼的探照灯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电狗” 们举着电击枪冲进来,蓝色的火花在黑暗里噼啪作响。
“快走!”
苏砚推了陆燃一把,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边跑边喊,“来抓我啊!”
陆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文件柜后面,手里的能量核心烫得像块火炭。
他咬了咬牙,钻进档案室深处的通风管道,管道里全是灰尘和蜘蛛网,刮得他脸生疼。
他听见外面传来苏砚的喊声,还有电击枪的滋滋声。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 这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明明可以不管这破事,却偏偏要趟这浑水。
通风管道的尽头是个出口,通到图书馆后面的小巷。
陆燃跳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里面的灯突然全灭了,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似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能量核心,又摸了摸鞋底的图纸,突然笑了。
“游戏才刚开始。”
他低声说,转身钻进了茫茫的白雾里。
雾很大,把他的身影很快吞没了,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像条指向未知的路。
远处的旧电厂方向,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像颗倔强的星星,在无边的黑暗里,闪烁着不肯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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