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舟并没有立刻冲出家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鬼。
作为一个被甲方千锤百炼过的乙方，他深知“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
接到一个新需求，第一步永远不是打开软件开干，而是——需求分析。
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将这次的“抓鬼任务”完全套入了他熟悉的设计工作流程。
“首先，是用户调研。”
他自言自语，眼神发亮，“目标用户：一只只偷左脚袜子的鬼。
核心痛点：未知。
行为特征：盗窃。
我们需要搞清楚，它为什么偷？
为什么只偷左脚的？
作案时间和地点有什么规律？”
他打开了手机里的备忘录，开始列提纲。
项目名称：3号楼袜子失窃事件解决方案1. 前期调研： a. 受害者访谈：确定失窃的具体时间地点袜子类型。
b. 环境勘查：寻找可能的异常能量点或作案路径。
2. 用户画像： a. 性格猜测：强迫症？
恋物癖？
还是单纯的恶作剧？
b. 需求分析：它偷袜子的目的是什么？
收藏？
使用？
还是某种仪式？
3. 解决方案设计： a. 方案A（对抗性）：找到它，格式化。
简单粗暴，但可能无法根除问题（治标不治本）。
b. 方案B（沟通性）：找到它，沟通。
了解其核心需求，提供替代品或解决方案，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4. 项目交付： a. 收容或格式化实体。
b. 提交任务报告。
一套流程下来顾云舟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心彻底定了。
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个需求离谱的甲方吗？
他见得多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这个时间点去敲邻居的门做“用户访谈”，大概率会被当成神经病打出来。
“环境勘查可以先做。”
顾云舟从鞋柜里翻出一个许久不用的指南针，又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手电筒，装备虽然简陋，但仪式感很足。
他住的这栋楼是老式的一梯西户，楼道里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
顾云舟走出家门，整个楼道一片漆黑，只有惨白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在远处闪着绿光。
系统，你有什么扫描功能吗？
比如热成像、能量探测之类的？
他在脑海里问道。
权限不足。
实习专员9527，您目前仅可使用基础任务面板。
高级功能需通过积分兑换或购买“豪华新手礼包”开启，盛惠998积分，现在购买还可获赠“专员意外险（体验版）”一份，是否需要……不需要谢谢。
顾云舟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系统的推销。
他就知道，这狗系统跟那些免费游戏一个德性，不氪金就别想有好的体验。
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了。
他从顶楼开始一层一层地往下走。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
他像个侦探一样，仔细观察着每一层的消防栓电表箱甚至窗台上的灰尘。
然而，一无所获。
指南针的指针稳定地指向北方，没有任何异常的偏转。
“难道作案地点不在公共区域，而是在居民家里？”
顾云舟皱起了眉头。
这就麻烦了他总不能挨家挨户地闯进去搜查。
当他走到西楼时，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402的门口，贴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告示，是用蜡笔写的：“寻袜启事：本人丢失一只蓝色佩奇猪左脚棉袜，特征是脚趾处有一个洞，如有好心人捡到，请还给402的李奶奶，必有重谢（一根棒棒糖）！”
顾云舟嘴角抽了抽。
看来这就是其中一位受害者了。
他正准备离开402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花白头发的脑袋探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
“小伙子，你半夜三更在我家门口晃悠什么？”
李奶奶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很强。
“李奶奶是我住六楼的小顾。”
顾云舟连忙解释，“我……我睡不着，下来走走。”
“哦，是小顾啊。”
李奶奶显然认得他，放松了警惕，把门又拉开了一些“哎你也是为丢袜子的事愁得睡不着吧？
我们这栋楼真是见了鬼了上个月是我老头子的前天是三楼小王的昨天是我孙子的……都只丢左脚的你说邪门不邪门？”
顾云舟眼睛一亮，用户访谈的机会自己送上门了！
“是啊，太邪门了。”
他顺着话头说“李奶奶，您还记得袜子都是什么时候丢的吗？”
“都是晚上晾在阳台，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李奶奶叹了口气，“窗户关得好好的真不知道是怎么飞出去的。”
“那……除了丢袜子，还有没有发生别的不对劲的事？”
李奶奶想了想一拍大腿：“有！
我家那个路由器，最近老是半夜自己闪个不停，闪得我眼花。
我还以为是坏了白天检查又好好的。”
路由器？
顾云舟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
他告别了热心的李奶奶，又以“社区安全调查员”的名义，敲开了另外几家传闻中丢过袜子住户的门。
一番旁敲侧击下来他得到了几条关键信息：1. 所有失窃的袜子都是在阳台晾晒时丢失的。
2. 失窃时间都发生在午夜之后。
3. 几乎所有受害者都提到了家里的电子设备，尤其是路由器、智能音箱等联网设备，在深夜有异常闪烁或重启的现象。
电子设备异常……一个大胆的猜测在顾云舟脑海中形成。
这只“鬼”，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灵体，而是一个……数据体？
或者说一个依附于网络存在的数字幽灵？
它通过无线网络侵入居民家中，再以某种方式实体化，偷走袜子。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门窗紧闭也无济于事。
“原来是个网瘾鬼。”
顾云舟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他回到自己家中，坐在电脑前，开始了他的“解决方案设计”。
如果对方是数据体，那么用物理手段恐怕很难对付。
但如果用它熟悉的方式呢？
顾云舟打开了他的设计软件新建了一个画布。
他没有画符，也没有设计什么抓鬼陷阱，而是开始画一只……袜子。
一只完美的拥有黄金比例、色彩鲜艳、质感柔软的……卡通袜子。
这还没完，他又在这只袜子的旁边，画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袜子，然后让它们手拉着手，脸上还带着拟人化的幸福微笑。
系统，有没有办法将我设计的这个2D图像，转化为一种它能‘看懂’的数据包？
一种对数字幽灵有吸引力的数据包？
检测到专员的创意解决方案……正在进行可行性评估……评估通过。
您可以将该设计方案上传至系统，系统将消耗10点积分为您将其转化为“高纬信息素数据包”，该数据包对低级数据实体具有极强的诱惑力。
您的当前积分为0，是否选择预支？
预支将产生1%的手续费。
“预支！”
顾云舟毫不犹豫。
跟那要命的惩罚比起来一点手续费算什么。
他将设计稿上传，眼前立刻弹出一个进度条。
转化中……10%……50%……100%……转化完成。
“配对的袜子”高纬信息素数据包己生成，是否立即在本区域的公共Wi-Fi信道中进行广播？
“广播！”
顾云舟下达指令后，立刻冲到阳台，将自己的一只旧袜子——同样是左脚的——用晾衣杆高高挂起，作为诱饵。
万事俱备，只等鱼儿上钩。
他关掉客厅的灯，躲在窗帘后面，死死盯着那只作为诱饵的袜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午夜的小区寂静无声。
就在顾云舟快要打瞌睡的时候，他挂在阳台的路由器指示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频率远超正常状态。
来了！
顾云舟精神一振，只见阳台的空气中，一缕比黑夜更深邃的阴影缓缓凝聚。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一团抖动的由电视雪花点构成的黑雾。
黑雾慢慢飘向那只诱饵袜子，伸出一只由像素块组成的“手”。
就在它即将触碰到袜子的一瞬间，顾云舟家里的电脑手机智能音箱……所有能联网的设备屏幕同时亮起，上面循环播放着他设计的“配对的袜子”的幸福动画。
那团黑雾猛地一颤，停住了动作。
它似乎“看”到了那些屏幕上的画面，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它放弃了眼前的实体袜子，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径首穿透了阳台的玻璃，冲进了顾云舟的客厅，悬浮在电脑屏幕前，痴痴地看着那对幸福的卡通袜。
从黑雾的核心，传来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思维碎片，首接传入顾云舟的脑海。
“……成双……要……成双……不……孤单……”顾云舟愣住了。
原来它偷袜子的原因，不是恋物癖，也不是恶作剧。
它只是……讨厌孤单。
这个由数据碎片偶然聚合而成的意识，诞生于无数被遗弃的不成对的电子信号中。
它的本能就是寻找那些和它一样“落单”的东西，然后将它们藏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慰藉。
而那些不成对的袜子，就是它在物理世界里找到的最好的替代品。
顾云舟看着那团在屏幕前安静下来的黑雾，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这不就是个缺爱的网瘾少年吗？
他叹了口气，在脑海里对系统说：解决方案B，启动。
他走到电脑前，在那对卡通袜子的旁边，又画了一个小小的简陋的房子，房子上有个小小的Wi-Fi标志。
系统，把它收容进我设计的这个‘数据之家’里，需要多少积分？
检测到专员选择“创意收容方案”，该方案具备人文关怀，可获得额外加分。
执行费用：50积分。
是否确认预支？
“确认。”
下一秒，电脑屏幕上的那间数据小屋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一股吸力传来将那团黑雾整个吸了进去。
黑雾没有反抗，反而顺从地飘了进去。
在被完全吸入的瞬间，顾云舟仿佛听到了一声满足的轻快的叹息。
屏幕上，那间小屋的窗户里，亮起了一盏温暖的灯。
任务完成。
正在进行绩效评估……任务目标：完成。
解决方案：创意性极佳。
资源消耗：低。
人文关怀指数：高。
综合评定：S级。
恭喜实习专员9527，您完美地完成了新手教程。
奖励100积分，身体机能优化（初级），并额外奖励“S级新手礼包”一份。
预支积分己扣除，当前剩余积分：39。
一股暖流瞬间传遍顾云舟的西肢百骸，连续工作七十多个小时的疲惫一扫而空，连视力都仿佛清晰了不少。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身体的变化，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新手教程结束。
正式任务即将开启，位面传送将在10秒后启动。
目标世界：编号897，都市言情位面——《霸道总裁的契约甜心》。
任务简报：该世界出现严重逻辑BUG，男主角意外爱上了自己的……亲爹。
请立即前往修复，将剧情拉回正轨。
10……9……8……顾云舟：“？？？”
等一下！
爱上亲爹是什么鬼啊？！
这BUG也太离谱了吧！
然而，系统并没有给他任何吐槽和反抗的机会。
一道白光将他笼罩，他脚下一空，整个人从十八楼的公寓里瞬间消失。
客厅里，只剩下电脑屏幕上那间亮着温暖灯光的数据小屋，仿佛在见证一个社畜设计师，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宇宙级加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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