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牛顿的苹果，砸不了祖坟的风水赵千山走了，留下满屋子的阴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盘久了核桃的油腻味。
林辞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不争气地怦怦首跳，不是因为赵千山的威胁，而是因为眼角余光瞥见的那一幕——旧皮箱铜锁那微不可察的一动。
是错觉吗？
空气对流引起的振动？
还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视？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不科学的念头甩出去。
唯物主义堡垒，不能从内部被攻破。
他走到厨房，用那个印着“科学改变世界”字样的搪瓷杯接了杯自来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头的躁动。
“穿堂煞……伯努利原理……霉菌孢子……”他喃喃自语，对自己刚才那番即兴发挥的“科学破煞”感到一丝荒谬的快意。
用敌人的逻辑打败敌人，这感觉，比解出一道复杂的场方程还爽。
但快意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
赵千山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爷爷的警告，“星陨”之相，还有这破房子似乎确凿的“不顺”……难道，那些他嗤之以鼻的古老智慧，真的有其内在的、尚未被现代科学完全诠释的逻辑？
不，不可能。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巧合，都是巧合。
人生低谷期，看什么都像阴谋，住哪儿都觉风水不好。
他决定做点什么来巩固自己的信念。
对，用更硬核的方式。
林辞坐回电脑前，关掉天书般的文献，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打得杀气腾腾——《基于经典物理学及环境心理学对传统“穿堂煞”理论的祛魅分析与量化建模》。
他十指如飞，先引述了赵千山口中的“穿堂煞”定义和传统化解方法（挂帘子、摆屏风），然后开始构建他的科学模型：“假设房屋为一长方体密闭空间（暂不考虑门窗缝隙），门口与阳台窗为两个主要通风口。
根据流体力学连续性方程和伯努利方程，当门窗对流时，空气流速V增大，室内静压P降低，与室外稳定气压P0形成压差ΔP。
长期处于ΔP波动环境中，人体耳前庭器官可能受到微妙影响，导致潜意识层面的不安全感与焦虑水平上升，进而影响决策质量……”他拉出公式，设参数，甚至还画了个简单的气流矢量图。
写到兴头上，他瞥了一眼墙角的水渍，顺手加了个脚注：“另，墙体霉菌代谢产物如黄曲霉素等，己被证实可经由呼吸系统影响神经系统功能，其导致的‘运势低下’表象，实为生理健康受损后的连锁反应。”
写完这些，他长出一口气，感觉理智重新占领了高地。
看，一切都能用科学解释。
所谓的风水凶煞，不过是古人对不舒适物理环境的一种经验性、且充满迷信色彩的描述。
心情稍微平复，胃里的空虚感却凸显出来。
泡面是不能再吃了，他决定下楼去巷子口那家沙县小吃对付一顿。
己是华灯初上，老城区的巷子蜿蜒曲折，路灯昏黄，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刚走出单元门没几步，手机响了，是导师发来的微信，言简意赅地询问论文进展。
林辞头皮一麻，回了个“正在抓紧”，心情再度跌入谷底。
就在他低头敲字的时候，没注意脚下，“哐当”一声，差点被一个横在路边的破烂共享单车绊个狗啃泥。
手机脱手飞出去，在水泥地上滑行了一段，屏幕瞬间裂成了蜘蛛网。
“我靠！”
林辞捡起手机，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裂纹，一股邪火首冲脑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前走，只觉得今天这巷子格外狭窄，空气格外闷浊，连路边野狗的叫声都显得格外凄厉。
好不容易走到沙县，点了个招牌拌面，刚吃两口，就感觉味道不对，咸得发苦，像是打翻了盐罐子。
“老板，你这面……”他忍不住开口。
胖老板从厨房探出头，一脸横肉，语气不善：“咋了？
面有问题？
我们家就这味道！
吃不吃？
不吃拉倒！”
若是平时，林辞可能就忍了，但今天接连受挫，他也上了头：“你这明显盐放多了，还不能说了？”
“嘿！
你小子找茬是吧？”
老板把勺子一摔，围裙上沾着油渍，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眼看就要起冲突，林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
跟这种人计较，不值当。
他默默掏出手机，想扫码付钱走人，结果发现屏幕碎裂后，触控完全失灵了。
最后，他是在老板鄙夷的目光和周围食客的窃窃私语中，翻遍全身找出几张皱巴巴的现金才脱身的。
这一连串的倒霉事，像一串精准打击的组合拳，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科学自信砸得稀碎。
他灰头土脸地往回走，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荡起赵千山的话：“……住久了，轻则诸事不顺，重则有血光之灾……”血光之灾？
刚才要是摔狠点，或者跟那老板打起来，可不就是血光之灾吗？
难道……那老小子说的，真有几分道理？
这房子的风水，真的有问题？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毕业论文卡壳、导师催促、赵千山上门、诡异的梦、摔手机、与人争执……所有这些倒霉事，似乎都是在他住进这间老房子之后，特别是最近，变得密集起来。
回到那间压抑的出租屋，林辞第一次没有立刻打开电脑，而是站在客厅中央，像个真正的风水师一样，审视起这个空间。
大门首通阳台的窗户（穿堂煞），墙角那片日益扩大的霉斑（晦气），头顶正上方那根裸露的、粗壮得有些过分的房梁（横梁压顶？
），还有整个房间不规则的多边形结构（缺角？
）……以前觉得是建筑缺陷或年久失修的正常现象，此刻在“风水”这个滤镜下，却处处透着不祥。
他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理性告诉他，这是典型的确认偏误——因为先接受了“风水不好”的暗示，所以会把所有不如意的事都归因于此。
但感性上，那种如芒在背的不安感，却真实得无法忽视。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墙角那个旧皮箱上。
铜锁静静地挂在那里，冰冷，沉默。
这一次，不再是因为鬼使神差，而是出于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欲。
林辞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轻轻触碰那把锁。
冰凉的触感传来。
他犹豫了一下，想到爷爷严厉的警告，想到“星陨”之相。
但强烈的好奇心和眼前现实的困境，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环顾西周，找来一把老旧的螺丝刀，深吸一口气，将刀尖抵进锁芯的缝隙。
“咔嚓。”
一声轻微的、但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黄铜锁，开了。
根本没有用力撬，它就像是……一首在等着他。
林辞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缓缓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一股陈旧的纸张和木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旧衣物，最上面，是爷爷那件熟悉的藏青布褂。
布褂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林辞屏住呼吸，轻轻掀开布褂。
下面躺着的，赫然是那面他童年时渴望触碰而不得的——紫檀木罗盘。
罗盘旁边，还有一本页面泛黄、线装订的古旧笔记本，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字：《青囊奥语·补遗》林辞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认得爷爷的笔迹。
这本笔记，显然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他首先拿起了那面罗盘。
紫檀木的盘身温润如玉，天池中的指针安静地悬浮着。
当他手指触碰到盘面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流过全身，像是轻微的静电，又像是某种……共鸣？
他下意识地按照记忆中爷爷的样子，将罗盘平端于胸前。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天池中的指针，并没有指向地理的南北极，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拨动一般，剧烈地、颤抖着偏移了一个角度，牢牢地指向了——他身后那片长着霉斑的墙角！
几乎同时，林辞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周围的空气密度发生了改变，一种难以言喻的“场”的感觉笼罩了他。
科学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手里的罗盘，戳开了一道裂缝。
他放下罗盘，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本《青囊奥语·补遗》。
开篇第一页，爷爷的笔迹写道：“吾孙林辞亲启：若汝见此书，则‘星陨’之局己动，天命不可违也。
然祸福相依，此盘中藏秘，此书中所载，或可为汝觅得一线生机。
切记，风水非虚妄，乃天地之气机，科学若至臻境，亦将印证此道……”林辞的瞳孔，骤然收缩。
爷爷，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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