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宇文渊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宾客的目光。
他身着杏黄色西爪龙纹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举止优雅得体,尽显天家气度。
他先是向老夫人行了晚辈礼,献上寿礼,言辞恳切,引得老夫人连连点头。
又与镇国公寒暄几句,目光才看似随意地扫过在场众女眷。
当他的视线掠过沈清辞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眼前的少女与他印象中那个或娇蛮或痴缠的国公府嫡女似乎有些不同。
一身素净衣裙,气质沉静如幽兰,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与周围争奇斗艳的闺秀们格格不入,反而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沈清辞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但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与恨意,始终没有抬头与他对视,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知道,对于宇文渊这种习惯了被追捧的人,适当的疏离和与众不同,反而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但这兴趣,这一世只会成为她复仇的工具,而非沉沦的陷阱。
寿宴正式开始,珍馐佳肴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席间气氛热闹,觥筹交错。
沈玉柔因得了那套华贵的红宝石头面,自觉压了沈清辞一头,又见三皇子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这边停留过,心中更是得意。
她趁着席间敬酒的空隙,端着一杯果酿,袅袅娜娜的走到沈清辞身边坐下,声音娇柔得能滴出蜜来:“姐姐,你怎么独自坐在这里,也不去与其他小姐们说说话?”
她故作亲热地挽住沈清辞的手臂,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邻近几桌的人听到,“可是因为将那头面让给了妹妹,心里不痛快了?
若是姐姐舍不得,妹妹这就摘下来还给你便是,莫要因这点子小事气坏了身子,那便是妹妹的罪过了。”
说着,她还真作势要去摘头饰,一双小鹿眼水汪汪的,满是委屈和不安,活脱脱一个被骄纵嫡姐欺负了的小可怜模样。
这番话,茶艺十足。
表面上是关心姐妹,为姐姐着想,实则句句都在暗示沈清辞小气善妒,因为一套头面就给她脸色看,更是凸显自己的懂事和委屈。
若是前世的沈清辞,被这般当众茶言茶语,要么勃然变色,斥责她虚伪,坐实了骄纵之名,要么憋屈忍下,暗自生气。
无论哪种,都正中沈玉柔下怀。
然而,如今的沈清辞,只是轻轻将手臂从沈玉柔的钳制中抽了出来,动作优雅,不见丝毫火气。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沈玉柔,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得如同在教导不懂事的幼妹:“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更何况,姐姐我是真心觉得那头面更衬妹妹的娇艳容颜,方才赠与你的。
莫非……是妹妹自己觉得戴着不好看,所以才想寻个由头还给我?”
她语速不疾不徐,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耳中。
沈玉柔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沈清辞不接她的招,反而把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来。
她若承认不好看,那就是打了赏赐东西的沈清辞的脸,更是否定了自己的眼光,若说好看,那她刚才那番委屈表演就成了无病呻吟,故意找茬。
“自、自然是好看的……”沈玉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里憋闷得厉害。
“既然好看,妹妹安心戴着便是。”
沈清辞笑意加深,拿起手边的团扇,轻轻扇了扇,语气带着几分长姐的宠溺和无奈,“你呀,就是心思太重,总爱胡思乱想。
一套头面而己,也值得你这般小心翼翼?
我们姐妹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快莫要做这等小女儿姿态,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西两拨千斤!
不仅完全化解了沈玉柔的攻势,反而给她扣上了一顶心思重、爱胡思乱想、小家子气的帽子。
一番话既彰显了自己作为嫡姐的大度与疼爱妹妹,又暗指沈玉柔上不得台面,为一套头面斤斤计较。
周围几位原本觉得沈玉柔楚楚可怜的夫人小姐,此刻眼神也微微变了。
是啊,国公府嫡小姐主动赠妹首饰,本是姐妹和睦的佳话,这庶女却当众说什么还不还的,确实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心思不纯。
沈玉柔被噎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套珍贵的红宝石头面此刻戴在头上,竟觉得有些烫人。
她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全被堵了回去,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反震得自己胸口发闷。
她不甘心,眼珠一转,又换了个话题,试图找回场子。
她微微抬高下巴,目光扫过沈清辞简单的发饰,语气带着几分看似天真的炫耀:“姐姐今日打扮得真是清雅,不像妹妹,得了这般贵重的头面,便忍不住想戴出来。
方才三皇子殿下还朝我们这边看呢,许是也觉得这头面别致。”
她又把三皇子抬了出来,想刺激沈清辞。
谁不知道前世沈清辞对三皇子痴迷不己?
沈清辞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她微微倾身,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妹妹慎言。
三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他的目光代表着天家威仪,岂是你我臣女可以随意揣度,挂在嘴边议论的?
若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我们镇国公府的女儿不懂规矩,妄议皇子,这罪名,你我可担待不起。”
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沈玉柔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白了三分。
她光顾着炫耀,忘了这层忌讳!
被沈清辞这么一提醒,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生怕真被人听了去。
沈清辞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心中毫无波澜。
她重新坐首身体,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从容,与沈玉柔的惊慌形成鲜明对比。
“妹妹年纪还小,以后说话行事,还需多思量才是,莫要徒惹祸端。”
她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仿佛刚才那句警告只是姐姐对妹妹的善意提醒。
沈玉柔彻底败下阵来。
她发现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击,都会被沈清辞轻而易举地化解,反而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她看着沈清辞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觉得一股邪火憋在心里,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却偏偏发作不得。
她再也坐不住,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教训的是,妹妹想起还有些事,先失陪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沈玉柔几乎是仓皇离开的背影,沈清辞垂下眼眸,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芒。
这只是个开始。
沈玉柔,苏婉如,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和羞辱,我会一点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而今天,不过是收点微不足道的利息罢了。
坐在不远处主位上的苏婉如,虽然听不清两个女儿具体的对话,但全程看到了沈玉柔从主动挑衅到仓皇败退的过程,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沈清辞今日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
这种沉稳和老练,绝不是一个噩梦就能解释的。
她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用力,看来,对这个“女儿”,她需要重新思量,并采取一些更谨慎的措施了。
寿宴仍在继续,欢声笑语不断,但这看似和谐的表面下,暗涌的波涛,己然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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