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
周嬷嬷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楚瑶立刻屏住呼吸,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副恭顺怯懦的样子。
周嬷嬷打量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这副沉默寡言、低眉顺眼的模样还算满意,淡淡道:“看你性子还算沉静,就去藏书阁当值吧,负责清扫整理,不得有误。”
藏书阁!
楚瑶心中猛地一松,几乎要溢出一声庆幸的叹息。
她赶紧压下情绪,更深地低下头去:“是,奴婢遵命。”
太好了。
那里必然是存放东宫文书档案的地方,即便不是全部,也定然有线索可循!
而且,听起来那是个冷清部门,正好方便她暗中行动。
分配完毕,周嬷嬷又厉声告诫了几句,这才让几个年纪稍长的侍女领着她们这些新人前往各自当值的地方。
领楚瑶去藏书阁的是一个面容平淡、看不出喜怒的侍女,名叫春兰,一路上沉默寡言,只在必要处指点一两句“这是通往正殿的路,非召不得入内”、“那边是禁苑,绝不能靠近”。
楚瑶一边诺诺应着,一边拼命地观察、记忆。
朱红宫墙,琉璃碧瓦,雕梁画栋,巡逻的侍卫穿着锃亮的甲胄,步伐整齐划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和肃穆。
这里等级森严,一步踏错,可能等不到任务失败,就会先因为“不合规矩”而丢了小命。
同时,她也在疯狂地“翻阅”着脑海中属于宫女楚瑶的这份记忆。
宫女楚瑶,年方十六,原是江南一名六品小官之女,因父亲卷入一桩科场舞弊案被抄家问罪,家中女眷便被没入宫廷为婢。
因为性子沉闷,不善言辞,加上是戴罪之身,入宫六个月一首备受冷落,这才被分到了东宫最清冷、最无前途的藏书阁。
“到了。”
春兰在一处相对偏僻的院落前停下脚步,指了指里面一栋两层的小楼,“这里就是藏书阁了。
你的活计就是每日清扫灰尘,整理书籍,防止虫蛀霉变。
里头的东西金贵得很,手脚务必仔细些。
没有主子传唤,谁也不得将书册带出。
记住了?”
“是,谢姐姐提点,奴婢记住了。”
楚瑶恭顺地回答。
春兰点点头,似乎任务己完成,转身便离开了,留下楚瑶一人站在那扇略显古旧的雕花木门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一股陈旧的纸张、墨锭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无数细小的尘埃飞舞。
入目所及,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线装书册、卷轴,一首延伸到阴影深处。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的轻微吱呀声。
果然是个冷清到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但这正是她需要的!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楚瑶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在这密闭幽静的地方,她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与恐惧。
她伸出自己的手,看着那略显粗糙、指节分明、却明显属于一个年轻少女的手。
这样的身体是她接下来赖以生存、乃至战斗的唯一依仗。
九十天。
查明太子死因。
失败,抹杀。
“不……不能乱……”她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楚瑶,你不能乱。
你必须活下去!”
她反复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游戏设计师的逻辑思维开始逐渐取代无用的情绪。
越是绝境,越需要冷静分析。
首先,信息收集。
这里是藏书阁,最大的优势就是信息。
太子去世不过月余,相关的记录、医案、起居注……无论多简略,总会留下痕迹。
甚至,某些“不该存在”的痕迹,也可能因为疏忽而被遗留在这里。
其次,身份伪装。
她必须完美地扮演好“侍女楚瑶”这个角色,沉默、恭顺、毫无存在感。
绝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最后,谨慎行动。
在拥有自保能力和明确线索前,任何贸然的打探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下毒者既然能毒杀一国太子,捏死一个小侍女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思路逐渐清晰,心跳也慢慢平稳下来。
休息了片刻,她站起身,开始履行“职责”。
她拿起鸡毛掸子和抹布,从一个书架开始,仔细地清扫擦拭,同时目光飞快地扫过书脊上的标签。
《东宫用度录》、《内侍省记档》、《宫廷礼制》……大多是些常规记录。
她需要更近期、更核心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走向更深处那些摆放新近文书卷宗的书架。
这里灰尘稍少,显然时常有人翻阅或存放信件。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掠过一个个标签。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她看到了几册《东宫起居注(景和二十三年)》。
景和二十三年,就是今年!
七月!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抽出记录七月份的那一册,快速翻找。
找到了!
七月初六!
然而,上面的记载却简略得令人发指:“景和二十三年七月初六,太子殿下微感不适,召太医诊视。
戌时三刻,疾骤笃,上亲临视,亥时正,薨。
帝后大恸,辍朝五日,举国哀悼。”
不适?
疾骤笃?
什么病?
太医是谁?
诊视结果如何?
一概没有!
这记载干净得过分,反而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诡异。
楚瑶不甘心,又去翻找太医局的记录档案。
然而,有关太子七月病情的所有医案,竟然全都不翼而飞!
存放处的标签还在,但里面空空如也。
果然被动了手脚!
她感到一阵寒意。
对手做得如此干净利落,绝非易与之辈。
但她没有放弃。
她开始近乎偏执地检查那个书架附近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蹲下身,查看书架底部的缝隙,搬动旁边的卷宗堆。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的指尖在两个书架之间极其狭窄的夹缝底部,触碰到了几片粗糙的、被揉捏过的纸团。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了半天,才将那几个小纸团抠了出来。
展开,是几张被撕碎又揉搓过的残页,边缘焦黑,似乎有人试图烧毁却未成功。
纸上字迹潦草,似乎是匆忙写就又急于销毁的笔记:“这字迹……怎么和我自己的这么像?
不管了,就当是特别的缘分!”
“……唇色绀紫……指甲乌黑……呕血不止……疑似……非……非寻常疾疫…………银针……未变……然遇醋……反……剧烈…………性情……狂躁……力大无穷……宛若……”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更是模糊难辨。
唇色绀紫,指甲乌黑,呕血!
这根本不是所谓的“微感不适”,而是典型的重度中毒症状!
尤其是“银针未变,遇醋反剧烈”这句,明确指出这是一种银针无法测出、但遇酸会产生剧烈反应的奇特毒物!
这不是病逝,是谋杀!
是极其隐秘的毒杀!
楚瑶捏着那几张残页,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找到了!
找到了指向真相的那一块,也是至关重要的碎片!
兴奋和恐惧同时攫住了她。
兴奋于线索的出现这么及时,恐惧于这线索背后所代表的巨大危险。
她正要将残页小心收好,身后,藏书阁那扇老旧木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道被夕阳拉得极长、极具压迫感的身影,投映在地板上,恰好将蹲在角落里的楚瑶,完全笼罩其中。
一个冷峻、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入这寂静的空间:“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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