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外的朱红宫墙在暮色中泛着沉郁的光,檐角铁马轻响,惊起檐下几只灰鸽。
少年一袭云锦常服,石青色镶边滚着银线,腰间玉带悬着羊脂玉佩,随着步履轻晃。
提步走上养心殿前台阶,织金蟒袍衣角掠过石阶。
"请王爷安。
"殿门内侍立的小太监尖着嗓子打千,少年淡淡嗯了一声,撩袍跨过高高的门槛。
殿内光线骤然暗下来,龙涎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御前太监李福全正捧着奏折出来,见了他便脸上堆起笑:"小主子可算来了,陛下等您好一阵子了。
"少年没接话,径首越过他走向东暖阁,明黄色的纱帘被他伸手掀开,露出里面端坐案前的身影。
"阿琛来了?
"御座上传来低沉的嗓音,少年躬身行礼,声音清朗:“臣弟请皇兄安。
"“不必多礼,过来皇兄看看。”
闻言凌琛起身走去,坐到小太监搬到皇帝身旁的椅子上。
皇帝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和田玉镇纸,视线从他微尖的下颌扫到的肩胛,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朕瞧着,"皇帝顿了顿,指尖在镇纸上轻轻叩了两下,"你倒像是清减了些。
是礼部的差事太重,还是府里的厨子不合口味了?
"凌琛摸了摸脸,“哪有?
臣弟最近是忙着秋收大典,但也不至于忙了几日就清瘦了吧。”
凌琛双手拉住皇帝小臂继续说道:“府里的厨子都是曾经宫里的御厨,怎会不合口味,定是皇兄这几日忙于公务,看错了。”
皇帝听他这么说细想之下也有几分道理,这几天边关急报不断,通宵达旦,好容易昨日处理完有出了吏部侍郎入狱一事,参谢轻云的折子便如雪花一般上来。
不过都是些类似的话,无非是说谢轻云目无王法,构陷忠良,想让他罢免谢轻云的职务。
罢免?
这些老家伙倒是想得美,谢轻云是他手里的刀,锋利趁手,他又岂会轻易失了这一员大将。
虽说这次是莽撞了点,但是他也期待谢轻云会怎么处理这次的事……“皇兄?”
“怎么了”皇帝回过神来看着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凌琛:“没事,就是看着皇兄突然就发起呆来……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虽说国事繁重,但是身体才是根本,还是要注意身体。”
皇帝打趣道:“阿琛如今真是长大了,都会关心朕了?”
凌琛:“皇兄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又怎会不关心皇兄。”
皇帝为之动容,手指轻轻抚上他发顶,动作轻柔。
先皇与皇后伉俪情深,后宫空置,膝下只有当今皇帝凌安和翊王凌琛两个孩子。
三年前先皇仙逝,皇后入寺庙修行,一年前亡故。
“对了皇兄,今日我听礼部官员议论,说吏部侍郎入狱,是真的吗?”
皇帝放下手回身坐好,“是真的。”
凌琛:“那罪名是什么吗?
人是刑部侍郎抓的吗?”
皇帝不解:“你不是一向不爱过问这些事的吗,怎么今日关心起这些来了。”
凌琛避而不答道:“久居朝堂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皇兄那就告诉我吧。”
“卖官鬻爵、科举舞弊,人确实是谢侍郎抓的。”
凌琛大惊:“这可是重罪啊。
谢侍郎可是有了确凿的证据,如今人都抓走了。”
皇帝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朕还未知,先斩后奏,他胆子愈发大了。”
凌琛眉心一跳,为谢轻云开解道:“或许谢侍郎是怕时机过后证据不全,不好定罪。”
皇帝听着此话疑惑道:“你素来不喜结交朝臣,怎么今日还为他说起话来。”
“皇兄此言差异,臣弟只是关心皇兄,若是谢侍郎此案办好,朝野以此为戒,官员恪尽职守,那不正是皇兄想看到的结果吗?”
皇帝勉强相信,“果然是长大了会为朕分忧了,晚膳就在宫里吃吧,也不用出宫了,就歇在养心殿”皇帝拍拍凌琛肩膀,“朕许久没与你一起用膳了。”
凌琛听着此话便不好再推脱,他确实许久没有陪皇兄了,于是他顺口答应:“好,臣弟也十分想念皇兄。”
皇帝听闻此言心中十分愉悦。
——入夜,月华如水,倾泻在青瓦白墙的庭院。
谢轻云身着一席白衣静坐于石凳之上,桌上横琴,指尖轻扬。
疏桐影落,斑驳了他素色衣襟,眉目清隽。
夜风裹挟着竹间清露的寒凉。
他垂眸凝神,指尖在弦上翻飞,恍若与这秋夜融为一体。
最后一抹尾音消散在微凉的夜风里,谢轻云缓缓抬手,指尖悬在弦上,眸光悠远。
清缘小跑过来为他系上披风,“公子弹琴真好听。”
谢轻云由他动作,问道:“可有消息?”
清缘咧嘴一笑:“有啊,公子真是料事如神,谢尚书果然派人邀您明天回府一叙。”
“这算什么料事如神。”
谢轻云问他:“你怎么说的?”
“公子您放心 我按照您交代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那小厮听了。”
谢轻云放下心来,“那便等着谢尚书明日登门拜访了。”
清缘见谢轻云起身,连忙上前扶他,谢轻云摆摆手,示意他抱琴,主仆一前一后回房。
——谢府。
“混账”谢尚书一把摔了杯子,屋内啜泣声被打断。
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上前拉着他手劝慰道:“老爷何必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置气,他此番大放厥词我们谢家可不会被吓倒。”
谢尚书平复几番,坐下身来,“他如今很得圣心,老夫都要避其锋芒……”忽而恨铁不成钢道:“秦宪那个蠢货却偏往刀口上撞,如今被抓住了把柄——爹,是那个庶子目中无人,秦郎最近做事隐蔽,定是被他构陷。”
身着湖蓝绸缎的女子打断谢尚书。
“胡闹。”
谢尚书十分气恼,“这几个月来边关告急,粮草兵马处处需要钱,国库不裕,陛下正愁这钱从哪里来。
老夫早就告诉过你那目光短浅的夫君,这次秋试不要再去插手,恐有祸事上身,可结果呢?
阳奉阴违。”
那女子不乐意道:“他不过一个刑部侍郎,陛下未必会信他……陛下自是不信全,但是不妨碍陛下收取渔翁之利。”
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姝儿,那书生可处理妥当了?”
谢姝立马答道:“当然处理了,那条管道上多山匪,被山匪截杀再正常不过,我不信这样还能扯到秦郎头上。”
“是秦宪的人做的吗?”
谢姝摇摇头:“不是,是夫君在派人利诱山匪做的。”
谢尚书闻言紧皱的眉头舒展,摸着胡须道:“既然人证己经没了,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谢夫人问道:“老爷可是有主意了?”
“真的吗爹?”
谢尚书缓缓道:“缺了人证难以服众,姝儿,秦宪收的钱财呢?”
“女儿昨日就己经转移到城外庄子里了。”
“刑部的人就只带走了秦宪?”
谢姝点点头:“他们不会是想以重刑逼迫夫君吧。”
“重刑之下必多冤狱,严刑拷打之下的供词没有证据辅佐如何能信。”
谢夫人疑惑道:“那他为何昨日仅仅只是抓走了女婿,而不趁机清点财物以此定罪?”
“老夫也不明白,昨日明明是个好机会,就算没有人证,但是赃物俱在 ,就算不能首接证明有罪也不好解释那么大一笔财物来源。”
谢尚书转动手上扳指:“就算不能一举扳倒秦家,那也能罢免秦宪官职财物充公。
按道理来说这种方式最为稳妥也十分有效,不知为何,他却只是抓走秦宪,任由人证死亡,物证丢失。”
谢姝不满道:“或许他就是个蠢货,根本没有爹你想得那么有城府。”
谢尚书随口中伤道:“哪有你夫君蠢,撞刀口上。”
谢姝不敢再说。
“不就是登门拜访吗?
老夫明日去会会他,看看他此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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