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沈砚之将外堂收拾妥当,碎裂的茶杯扫进竹篓,倾倒在屋后的泥地里。
七柄剑被一一拾起,重新归位剑架,他用软布细细擦拭着剑身上的划痕,动作依旧沉稳,只是眉头始终微蹙。
内堂里,那汉子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时,先是茫然地望着床顶的木梁,随即猛地坐起身,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令牌和青铜残片都没了踪迹。
他脸色骤变,挣扎着要下床,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
沈砚之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将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你中了‘墨影针’,虽不致命,但动得厉害,毒性容易扩散。”
汉子抬头看他,眼神警惕如孤狼:“是你救了我?
我的东西呢?”
“你说这个?”
沈砚之从怀里掏出那块青铜残片,放在桌上。
汉子的目光落在残片上,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却依旧没放下戒心:“多谢姑娘……”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着沈砚之的眼神有些古怪。
沈砚之挑眉:“有何不妥?”
“你……”汉子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犹豫,“在下沈炼,多谢公子搭救。”
他方才看沈砚之身形纤细,又穿着素色长衫,误认作女子,此刻细看,对方虽面容清俊,眉宇间却自有一股英气,分明是男子。
沈砚之没在意他的失礼,只淡淡道:“举手之劳。
只是沈兄,这青铜残片究竟是什么?
为何会引来锦衣卫追杀?”
沈炼沉默片刻,目光在沈砚之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可信。
良久,他才低声道:“公子可知‘天问’?”
“天问?”
沈砚之眉头微挑,“传说中前朝遗留下的藏宝图?”
江湖上一首流传着一个传说,前朝末年,皇室将国库中的金银珠宝和无数秘典神兵藏于一处,绘制了一幅藏宝图,名为“天问”。
只是朝代更迭,战火纷飞,“天问”早己不知所踪,有人说它被分成了数块,流落在江湖各处,也有人说这不过是好事者编造的谣言。
沈炼点头:“不错。
这青铜残片,便是‘天问’的一部分。”
沈砚之心中一动。
他原以为这残片只是寻常古物,没想到竟与传说中的“天问”有关。
“沈兄是如何得到这残片的?”
沈炼苦笑一声:“在下原是锦衣卫中的一名校尉,奉命追查‘天问’的下落。
可没想到,此事竟牵扯出朝中大案——有人想私吞‘天问’中的宝藏,用来招兵买马,图谋不轨。
我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反被诬陷为叛徒,遭到追杀。
这残片,是我从他们手中抢出来的,也是唯一能证明他们罪行的证据。”
他说着,掀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刀伤:“昨晚追杀我的,正是那些人的爪牙,他们穿着锦衣卫的服饰,实则是伪卫。”
沈砚之沉默不语。
朝中动荡,江湖风波,他本想在这江南一隅安稳度日,却没料到平静的生活竟被一块青铜残片打破。
“公子若怕惹祸上身,现在将我交出去,还来得及。”
沈炼看着他,眼神坦荡,“只是这残片,还请公子代为保管,务必将它送到应天府,交给兵部尚书张大人。”
沈砚之端起桌上的药碗,递给他:“先把药喝了。”
沈炼一怔,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药味极苦,却带着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
“我既救了你,自然不会再把你交出去。”
沈砚之看着他,“只是应天府路途遥远,那些人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伤势未愈,如何能去?”
沈炼也皱起眉。
这正是他最头疼的事,他如今身受重伤,又被全城通缉,别说去应天府,就连这临安城,恐怕都难以离开。
“不如这样。”
沈砚之沉吟道,“你先在我这里养伤,待伤势好转,我们再做打算。
我这听风小筑虽偏僻,却也清静,那些人未必能找到这里。”
沈炼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公子这份恩情,沈炼没齿难忘。
只是……”他看了一眼外面,“那些伪卫定然还在城中搜查,恐怕会给公子带来麻烦。”
“无妨。”
沈砚之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巷口,“我这小筑,也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底气。
沈炼忽然想起昨晚散落一地的剑,再看沈砚之那双稳如磐石的手,心中一动:“公子也是江湖中人?”
沈砚之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安心养伤吧。”
说完,他转身走出内堂,重新拿起那块青铜残片。
残片上的云纹繁复精巧,边缘处似乎还有拼接的痕迹,显然只是“天问”的一小部分。
而那些为了“天问”不择手段的人,究竟是谁?
沈砚之摩挲着残片上的纹路,目光望向窗外。
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澈,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巷子里的积水,却照不亮隐藏在暗处的阴谋与杀机。
他知道,从收留沈炼的那一刻起,他平静的生活便己结束。
一场风波,正悄然向这小小的听风小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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