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从李家偏房的窗缝里钻进来,刮在脸上生疼。
苏青禾裹紧身上打了三层补丁的旧棉絮,蹲在冰冷的土炕边,手指抚过炕角那个褪色的蓝布包袱——那是她唯一的嫁妆,里面裹着两床同样打了补丁的旧棉絮,是母亲临终前用自己的嫁衣拆改的,针脚密得能看出当年的心意。
可此刻,这包袱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
三世记忆里,这两床棉絮是她第一世栽跟头的开端。
那会儿她刚嫁过来没半月,婆母张氏见铁柱身子稍稍好转,就盯上了这仅有的嫁妆,趁她去河边洗衣时,偷偷把棉絮抱走,转手送给了村里的地痞周老虎做“孝敬”。
后来周老虎赌博输了钱,反而倒打一耙,说她“偷卖家产补贴娘家”,闹到村长面前时,张氏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口咬定是她自己把棉絮送人的,害得她百口莫辩,被村民指指点点了整整半年,最后还是铁柱跪在地痞家门口讨回棉絮,却也因此被周老虎记恨,为后来的惨死埋下了祸根。
“这一世,绝不能让旧事重演。”
青禾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却让她的脑子更清醒。
她得想个法子,既不用硬碰硬得罪张氏,又能保住这两床棉絮——这不仅是嫁妆,更是母亲留下的念想,是她在这冰冷李家唯一的暖意。
目光扫过院子角落,一棵光秃秃的苦楝树杵在寒风里,枝桠上还挂着几颗皱巴巴的青黑色果子。
青禾眼睛一亮,第二世在乡下外婆家待过的记忆突然浮现:苦楝子有毒,榨出的汁沾到皮肤上,会又红又肿,痒得钻心,却不会真伤人性命,最适合做这种“软防御”。
她悄悄摸出房门,院子里的积雪还没化尽,踩在脚下“咯吱”响。
张氏住在正房,此刻正隔着窗户骂骂咧咧,大概是在埋怨铁柱不争气,娶了个“填房都嫌晦气”的媳妇。
青禾屏住呼吸,快步走到苦楝树下,踮起脚够下几颗还算饱满的苦楝子,揣进怀里。
回到偏房,她找出原主用来捣药的破瓦罐,把苦楝子放进去,用烧火剩下的木杵使劲碾。
苦楝子的皮很韧,碾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总算碾出些青褐色的汁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味。
她又找了块破布,蘸着汁小心翼翼地涂在蓝布包袱的边角——那里是最容易被人抓手的地方,也是张氏上次偷棉絮时最先碰到的位置。
刚涂完,院门外就传来张氏的脚步声,伴随着粗嘎的嗓门:“死丫头片子,杵在屋里做什么?
还不快出来烧火!”
青禾赶紧把瓦罐藏到炕洞深处,用干草盖住,刚首起身,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氏裹着件半旧的棉袄,叉着腰站在门口,三角眼扫过炕角的蓝布包袱,眼神瞬间亮了。
“哟,这包袱还藏着呢?”
张氏几步跨过来,伸手就去抓包袱,“铁柱这身子刚好点,家里连块像样的棉絮都没有,你这嫁妆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我拿去给老大媳妇补补衣裳。”
青禾心头一紧,却没上前阻拦,只是站在一旁,声音平静:“娘,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您要是拿去了,我夜里冻着没事,万一过了病气给铁柱,可怎么好?”
“少跟我来这套!”
张氏根本不听,手指己经碰到了包袱边角,“什么念想不念想,嫁进李家就是李家的人,这点东西还能由得你做主?”
她说着就把包袱往怀里拽,可刚一用力,就觉得指尖一阵刺痒,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哎哟!
这是什么玩意儿?”
张氏猛地松开手,低头一看,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己经红了一片,肿得像两根小萝卜,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揉眼睛,结果连眼皮也跟着痒了起来,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青禾故作惊讶地凑过去:“娘,您这是咋了?
是不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她心里清楚,苦楝子汁起效了,这反应和第二世外婆说的一模一样。
张氏又痒又气,跳着脚骂:“肯定是这破包袱晦气!
沾了什么脏东西!”
她不敢再碰包袱,伸手就去推青禾,“都怪你!
藏这么个破玩意儿在家里,害得我遭罪!”
青禾早有防备,轻轻侧身躲开,语气带着委屈:“娘,我真不知道这包袱上有啥,自从嫁过来,我就没打开过几次……”正闹着,院门口传来王大娘的声音:“张嫂子,你这是咋了?
老远就听见你嚷嚷。”
王大娘挎着个菜篮子路过,看见张氏又红又肿的手和眼泪汪汪的样子,赶紧走进来。
张氏一见王大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包袱就想告状,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总不能说自己抢儿媳妇的嫁妆反被弄得手肿吧?
只能含糊地说:“没什么!
被个破虫子咬了!
晦气!”
说完,狠狠瞪了青禾一眼,捂着又痒又肿的手,狼狈地回了正房。
王大娘看着张氏的背影,又看了看青禾,眼神里带着疑惑:“青禾啊,刚才到底咋回事?”
青禾叹了口气,把王大娘拉到一边,小声把第一世张氏抢棉絮行贿地痞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重生的事,只说是“听村里老人说的类似事儿,心里怕”,又指了指院子里的苦楝树:“我也是没办法,就想着用苦楝子汁涂在包袱上,谁知道真管用……大娘,您可别告诉别人。”
王大娘恍然大悟,拍了拍青禾的手,眼里满是心疼:“好孩子,委屈你了。
张嫂子那性子,你可得多留个心眼。
放心,这事我不跟别人说。”
她顿了顿,又道,“以后有啥难处,就跟大娘说,大娘帮你想办法。”
青禾心里一暖,前世王大娘就是村里少有的真心待她的人,这一世刚开局,就能得到她的善意,算是个好兆头。
送走王大娘,青禾把蓝布包袱抱到炕头,小心翼翼地打开。
两床旧棉絮虽然打了补丁,却被母亲浆洗得干干净净,摸上去虽然硬挺,却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她把棉絮重新包好,放进炕洞深处,用几块砖头挡住——这里是最隐蔽的地方,张氏就算再来,也未必能找到。
“咳咳……”炕上的铁柱突然咳嗽起来,青禾赶紧转过身,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虽然还是苍白,却比昨天好了不少。
他看着青禾,声音沙哑:“刚才……娘是不是又来闹了?”
青禾走过去,坐在炕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己经正常了。
她笑了笑,把刚才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只是没提苦楝子汁的细节,只说“娘不小心被虫子咬了,己经走了”。
铁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轻轻攥住她的手腕:“青禾,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她欺负你。”
他的手很凉,却很有力,眼神里带着一种青禾从未见过的坚定——那是前世他为了护她,挡在地痞刀下时才有的眼神。
青禾的心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反握住铁柱的手,摇了摇头:“咱们先把日子过好,别的都不重要。
你好好养身体,等开春了,咱们把那半亩田种好,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铁柱看着她眼里的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风还在刮,可偏房里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不少。
青禾看着炕头的蓝布包袱,又看了看身边渐渐有了生气的铁柱,心里默默想:这一世,她不仅要保住嫁妆,更要保住身边的人,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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