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朱漆门板裂成蛛网的瞬间,陆景渊的绣春刀己抵住顾承宗咽喉。
玄色飞鱼服上的金线溅了血珠——是顾承宗被踹倒时,手掌按在碎瓷片上蹭的。
三匹黑马喷着响鼻,马蹄将青石板踏得咯吱响,仆役们的哭嚎被刀鞘砸地声劈成两半:“闭嘴!”
陆景渊的指尖碾过顾承宗颤抖的喉结,刀背在他颈侧划出浅痕。
“七年前苏家灭门那晚,你给苏家长子送了坛‘状元红’,”他俯身,鼻尖几乎碰到对方冷汗涔涔的额头,“那酒坛底下,藏着什么?”
顾承宗的眼球在眼白里疯狂转动,舌头像被烫过的狗:“是……是陈年佳酿!
大人明鉴,只是普通酒坛……普通?”
陆景渊突然抬手,拽着顾承宗的发髻将他往条案上撞。
“咚”的一声闷响,顾承宗的额头磕在案角,血珠滴在青瓷瓶上,顺着瓶身的缠枝纹蜿蜒而下,像条猩红的蛇。
“可苏家长子的尸身旁,就翻出块碎瓷——跟你这瓶的釉色,一模一样。”
青瓷瓶摇晃着坠地,在顾承宗脚边炸成三瓣。
尖锐的瓷片划破他的锦袍,小腿上立刻渗出血迹。
他瘫坐在碎瓷堆里,看着陆景渊靴底碾过那些沾血的瓷片,终于崩溃:“是……是账本!
苏家记录修复贡品的账本!
我怕被牵连,烧了……全烧了!”
“烧了?”
陆景渊冷笑一声,靴尖挑起一片带血的瓷片,抵在顾承宗眼皮上,“可昨夜西跨院的百子傀儡哭时,有仆役看见,你抱着个黑木匣子进了库房——那匣子里,是不是没烧干净的账页?”
顾承宗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捏住七寸的蛇。
他眼角的余光飞快扫向西跨院,那里的回廊柱后,忠伯正缩着身子往阴影里钻,袖口沾着的木屑簌簌往下掉——那是百子傀儡关节的木料。
“忠伯!”
陆景渊的声音像冰锥砸在地上。
老仆踉跄着扑出来,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老奴在……你袖袋里的木渣,是哪来的?”
陆景渊盯着他鼓鼓囊囊的左袖,“是不是从傀儡关节上刮下来的?”
忠伯的脸瞬间灰败,手忙脚乱地去捂袖口,却反而掉出半片雕花木指甲——指甲内侧刻着个极小的“苏”字。
就在这时,二进院的月亮门后传来银簪划动木头的轻响。
陆景渊的绣春刀“唰”地转向声源,刀光劈开廊下的阴影时,正撞见个青布衣裙的女子站在廊柱旁,手里的银簪正往雕花缝里插。
是婉娘。
她抬眼时,鬓角碎发被风掀起,露出的脖颈线条在刀光里泛着冷白。
看见飞鱼服的瞬间,她握着银簪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福身行礼,指尖却在袖中扣动了机关——那是苏家“蝉翼扣”的起手式。
“民女婉娘,查傀儡怪事。”
她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陆景渊的目光像鹰隼般落在她手上。
虎口的疤痕,指腹的薄茧,甚至转动银簪时无名指微翘的弧度,都与他幼时见过的苏家工匠分毫不差。
尤其是那枚银簪,簪头的缠枝纹里藏着极细的锁孔——是苏家独有的“三转玲珑扣”。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滚开。”
陆景渊向前一步,绣春刀的锋芒扫过婉娘鬓角,削断了一缕青丝。
婉娘却没动,反而将银簪举到眼前,借着天光转了转:“大人要查的,与民女要找的,许是同一件事。”
她的指尖在簪头轻轻一旋,银簪突然“咔”地弹出半寸,露出里面细如发丝的钢针,“比如这簪子的机关,就与库房窗棂上的划痕吻合——都是苏家‘透骨针’的手法。”
陆景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透骨针是苏家用来拆解精密机关的工具,除了苏家人,绝无第二人会用。
他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那枚青铜玲珑锁,锁芯的构造与此如出一辙。
“你认识苏家的人?”
陆景渊的刀又近了寸,寒气逼得婉娘睫毛轻颤。
婉娘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那枚羊脂玉的边角刻着“陆”字,孔眼处的红绳磨得发亮,玉佩表面隐约有锁纹——与父亲留下的青铜锁上的纹路,竟是互补的!
“不认识。”
婉娘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只是家传的手艺里,提过这种机关。”
就在这时,陆景渊腰间的玉佩突然“嗡”地一声发烫,红绳像被火燎过般绷首。
他低头看去,玉佩表面竟渗出细密的水珠,顺着锁纹蜿蜒而下,在地上汇成个“苏”字的轮廓。
——这是苏家血脉触碰玲珑锁时,才会有的反应!
陆景渊猛地抬头,刀背重重砸在廊柱上,震得暗格“咔哒”一声轻响。
“这柱子里的暗格,是谁做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是不是苏微婉?”
婉娘的肩膀猛地一颤,银簪差点脱手。
她强作镇定地弯腰,去捡地上的玉佩:“大人说笑了,民女不知什么苏微婉……”指尖刚碰到玉佩,灼热的痛感就顺着指尖窜上来,烫得她差点松手。
玉佩表面的锁纹在她掌心烙下红痕,竟与父亲教她的解锁口诀完全对应——“三转通心,五旋透骨”。
“还敢装?”
陆景渊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指节陷进她纤细的皮肉里,“这玉佩是从苏家抄的,只有苏家人碰它才会发烫!
你手上的红痕,就是苏家血脉的印记!”
婉娘的心跳如擂鼓,却死死咬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一旦承认,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藏在顾家的青铜锁也会暴露。
就在这时,西跨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顾承宗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尖叫:“大人!
库房!
库房的博古架倒了!”
陆景渊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攥着婉娘的手松了半分。
婉娘趁机将银簪往廊柱暗格里一插,轻轻一旋。
暗格“咔”地弹开,她飞快地塞进去一张字条,又将暗格推回原位——字条上写着“陆识血脉,速移青铜锁”。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对上陆景渊探究的目光:“大人不去看看吗?
万一砸坏了什么要紧东西……”陆景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西跨院。
路过库房时,他特意停在窗棂前。
窗棂的缝隙里卡着根银线,线头缠着半片锦缎——那是苏家长子常穿的云锦,上面绣着半朵牡丹,与顾承宗锦袍上的牡丹,正好能拼成一朵完整的!
“这窗棂,昨夜有人爬过。”
陆景渊的指尖抚过窗台上的泥痕,那泥里混着极细的铁砂——是苏家机关傀儡的配重材料。
顾承宗跟在后面,脸白得像纸:“是……是野猫吧……野猫?”
陆景渊推开库房大门,一股混合着檀香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野猫会在博古架上刻玲珑锁的纹路?”
库房中央的博古架果然倒在地上,碎木片里混着些青铜零件,上面的锁纹与婉娘掌心的红痕一模一样。
陆景渊弯腰捡起一片,零件边缘竟刻着个“微”字——是苏微婉的名字!
“看来,我要找的人,就在这宅子里。”
陆景渊站起身,目光如刀般扫过顾承宗惨白的脸,“今晚我留宿西跨院隔壁,谁也不许靠近。”
顾承宗的嘴唇哆嗦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婉娘站在廊下,看着陆景渊的背影消失在西跨院门口,掌心的红痕还在隐隐发烫——那是青铜锁与玉佩产生共鸣的印记,也是她身份暴露的预兆。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在顾家老宅上。
婉娘坐在窗前,借着月光打磨银簪,耳朵却捕捉着院里的每一丝动静。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西跨院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傀儡关节转动的声音。
她立刻吹灭烛火,摸到窗沿。
月光下,一道黑影正从库房后墙翻出来,怀里抱着个黑木匣子,动作佝偻,左腿微跛——是忠伯!
黑影在她窗下停顿片刻,似乎想敲门,却又猛地转身,钻进了假山后的灌木丛。
婉娘看得清楚,他怀里的黑木匣子上,刻着苏家独有的“水火纹”——那是装青铜锁的匣子!
就在这时,隔壁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景渊站在廊下,玄色飞鱼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里的绣春刀映着他锐利的眼:“顾宅的老鼠,倒是不少。”
婉娘的心跳漏了一拍,正想找借口,却见陆景渊突然拔刀,刀光如闪电般劈向假山方向。
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忠伯抱着胳膊滚出来,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他的袖子被刀划开,掉出半片青铜锁的碎片。
陆景渊的目光落在碎片上,又转向婉娘:“这锁,你认识?”
婉娘的手心全是冷汗,银簪在袖中被攥得发烫。
她刚想开口,就听忠伯突然嘶吼:“是她!
是这女人逼我藏的!
她就是苏家余孽苏微婉!”
陆景渊的刀瞬间指向婉娘咽喉,月光在刀面上流动,映出她苍白的脸:“他说的是真的?”
婉娘看着他眼底的探究,又看了看假山后若隐若现的黑影——那不是顾家的人!
是太后派来的杀手!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抬手,将银簪掷向陆景渊身后:“小心!”
银簪擦着陆景渊的耳畔飞过,钉进假山石缝里,惊得三具百子傀儡从灌木丛里摔出来。
傀儡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关节处的丝线正被暗处的人操控着,刀尖首指陆景渊的后心。
陆景渊的反应极快,转身挥刀斩断丝线。
傀儡轰然倒地的瞬间,他看清了傀儡腹内的字——“杀陆景渊者,太后有赏”。
婉娘趁机冲向忠伯,想抢回那半片青铜锁。
可她的手刚碰到碎片,就听陆景渊厉喝:“别动!”
西目相对的刹那,婉娘看见陆景渊的刀上,沾着傀儡腹内的黑血——那是苏家特制的“显影墨”,遇血会显出字来。
而此刻,刀面上正缓缓浮现出一行字:“青铜锁在东厢房梁上,苏微婉亲启”。
陆景渊显然也看见了,他的目光在婉娘和刀面之间来回逡巡,最终定格在她掌心的红痕上——那红痕的形状,与青铜锁的钥匙孔,分毫不差。
“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是同一个。”
陆景渊缓缓收刀,月光在他眼底投下复杂的阴影,“但在找到它之前,你最好别耍花样。”
婉娘看着他刀上的字迹,又看了看假山后蠢蠢欲动的黑影,知道今晚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那藏在东厢房梁上的青铜锁,无疑就是打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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