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秦王府的马车行驶得异常平稳,但车厢内的气氛却紧绷如弓弦。
贴身侍女白芷紧紧攥着衣角,一张小脸煞白,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充满了担忧与后怕。
今日在太极殿上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不啻于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魇。
她几次都以为王妃在劫难逃,可结果却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与她的惶恐不安相比,云舒薇则显得异常平静。
她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生死博弈,而只是一次寻常的入宫请安。
她的呼吸均匀绵长,唯有那微微颤动的手指,泄露了她并非真的心如止水。
她在脑海中飞速复盘着整个事件的经过,并推演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萧珏被禁足半年,这为她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她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在这座牢笼般的王府之内,为自己建立起真正的立身之本。
否则,半年之后,当那头被激怒的猛虎出笼,她将毫无还手之力。
马车在秦王府侧门停下。
按照规矩,身为王妃,本应从正门而入。
可此刻,车夫却将马车赶到了这里,其意不言自明。
王爷虽被禁足,但这王府上下,依旧是他的天下。
他们要用这种方式,给这位“得胜归来”的王妃一个下马威。
白芷气得脸色涨红,正要掀开车帘理论,却被云舒薇按住了手。
“不必。”
云舒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率先走下马车。
侧门外,王府的管家王德忠正皮笑肉不笑地候着。
他身后站着一排仆妇下人,个个都低眉顺眼,但那闪烁的眼神里,却藏着幸灾乐祸的打量。
“老奴给王妃请安。”
王德忠躬了躬身,姿态却颇为倨傲,“王爷有令,他禁足思过期间,府中一切从简,就不劳烦王妃费心了。
陛下御赐的静心苑,老奴己命人打扫出来,这就领王妃过去。”
这一番话,既是传达萧珏的命令,也是在宣告他的权力。
他要让云舒薇明白,即便有皇帝撑腰,在这秦王府的一亩三分地上,她也休想掌权。
云舒薇没有看他,目光缓缓扫过他身后的那些下人。
她注意到,其中有几个婆子,是过去经常在云清月面前嚼舌根,变着法子克扣她份例的老面孔。
她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王管家费心了。
不过,既然陛下将静心苑赐给了我,那苑内的人手,自然也该由我亲自挑选。
我看这几位就很不错,想来做事也是勤勉的,便都拨到静心苑伺候吧。”
她纤纤玉指随意点过,点的恰恰就是那几个平日里最会捧高踩低,对原主最为苛刻的婆子和丫鬟。
被点到的人脸色瞬间大变。
谁都知道静心苑是王府里最偏僻冷清的院子,去了那里,就等于被发配边疆,再无出头之日。
更何况,这位王妃如今手段莫测,落在她手里,焉有好果子吃。
王德忠的脸色也僵了一下,他没想到云舒薇会来这么一手。
他想开口拒绝,却听云舒薇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怎么,王管家是觉得我这个王妃,连从府中挑几个下人的权力都没有吗?
还是说,王管家想亲自去宫里问问陛下,他御赐给我的院子,究竟该由谁说了算?”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压在了王德忠的死穴上。
搬出皇帝,就是搬出了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
王德忠额角渗出冷汗,腰瞬间弯了下去,再不敢有丝毫倨傲:“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王妃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
你们几个,还不快谢过王妃恩典,今后用心伺候王妃。”
那几个被点名的下人,只能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上前跪下磕头。
云舒薇看也未看她们,径首朝里走去。
白芷紧随其后,心中对自家主子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这一番敲山震虎,干净利落,瞬间就让那些想要看笑话的人闭上了嘴。
静心苑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偏僻。
它位于王府的最西北角,穿过一条长长的夹道,才能看到那扇斑驳的月亮门。
院子里杂草丛生,屋舍也显得有些陈旧,显然是久无人居。
“王妃,这里也太……”白芷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心酸。
“这里很好。”
云舒薇却很满意。
偏僻,意味着清净,意味着无人打扰。
这对她来说,是绝佳的庇护所。
她走进主屋,屋内的陈设倒是还算齐全,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环顾西周,对跟进来的那群下人吩咐道:“一个时辰之内,把这里里外外都给我打扫干净。
若是我看到还有一粒灰尘,你们便自己去院中跪着吧。”
那几个婆子丫鬟不敢怠慢,连忙找来工具,手忙脚乱地开始打扫。
云舒薇则带着白芷,走进了院子角落的一间小库房。
库房里堆放着一些杂物,还有原主嫁过来时带来的一些嫁妆。
她仔细翻找着,很快,她的目光被几个不起眼的木箱吸引。
打开箱子,里面装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些晒干的草药、植物种子,以及几罐子动物油脂和植物油。
这些都是原主的母亲生前为她准备的。
原主的母亲出身医药世家,懂些岐黄之术,只是原主对此一窍不通,这些东西便被闲置在了这里。
但在云舒薇眼中,这些东西,却是无价之宝。
她让白芷守在门口,自己则关上库房的门,开始仔细地清点和分类。
皂角、无患子、草木灰……这些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清洁用品。
而在另一个箱底,她竟然找到了一小包晶莹剔透的白色粉末状晶体。
她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一股微弱的碱性气味传来。
是碱。
纯度虽然不高,但经过提纯,绝对是制造一样划时代物品的关键原料。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卫生条件极差,清洁用品更是匮乏。
即便是王公贵族,使用的也不过是皂角一类的东西,清洁能力有限,且体验感不佳。
如果她能利用自己的化学知识,制造出温和、洁净、且带有香气的皂,那将是怎样一个巨大的商机。
这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有了钱,她才能收买人心,才能培养自己的情报网络,才能在这座王府中,真正地站稳脚跟。
她将那包碱粉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挑选了几种带有天然香气的干花和草药。
准备工作就绪,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夜幕降临,静心苑被打扫得焕然一新。
云舒薇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白芷在身边。
“白芷,你跟了我多久了?”
云舒薇坐在灯下,看着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
“回王妃,奴婢从您八岁起,就一首跟在您身边了。”
白芷恭敬地回答。
“那你觉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什么不同?”
云舒薇又问。
白芷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以前的王妃……心里眼里只有王爷一人。
现在的王妃,奴婢说不好,但奴婢觉得,现在的王妃,才更像是云家的嫡小姐,让人……让人心安。”
云舒薇笑了笑,这声“心安”,是对她最大的肯定。
“白芷,从今天起,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帮我盯紧府里的人,尤其是王管家那边。
我需要知道,王爷被禁足后,府里都有谁去看过他,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她递给白芷一个小小的荷包,“这里面是些碎银,该打点的地方不要省。
记住,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芷郑重地接过荷包,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王妃放心,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奴婢也定会办好您交代的事。”
打发走白芷,云舒薇独自一人走到了院中。
今夜的月色很好,清辉如水,洒在院中的一棵老槐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她想起在太极殿上,萧珏那双淬了毒一般的眼睛。
她知道,那个男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此刻的隐忍,是为了日后更疯狂的报复。
她需要力量,需要足以与皇权抗衡的力量。
而这一切,都将从这间小小的静心苑,从那一块即将诞生的、独一无二的香皂开始。
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空气,心中那份对未来的规划,变得愈发清晰和坚定。
曾经那个为爱卑微到尘埃里的云舒薇己经死了,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来自异世,手握利刃,决心要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复仇者。
风波暂歇,但更汹涌的暗流,己在这座深宅大院的角落里,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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